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裘和臉上神色始終淡淡,似乎是在專注聽著,又好似神遊在外,叫人摸不清底細。
尹奉並未察覺出主上不妥,是因習慣了這人緘默寡言,不知不覺當中已將近段時日以來,從裴家乃至整個金陵發生的都細細交代了。
裘和聽著,並不能完全恢復記憶,只拼湊出了大概,對金陵,對裴家有了大概的認知。他曲著指尖敲打在桌面,叫人以為是重重思慮之後才逸出了一句:“這事暫且擱一擱。”
風忽的吹熄最後一點燭火,整個房間陷入陰冷黑暗。
尹奉不自覺打了個寒噤,金陵裴家雖說富可敵國,可如今內憂外患如何能耽擱得起。只怕再放任下去就真要翻天了,他這話滾到了嘴邊又生硬嚥了回去。
“此處尚可安身,你且回一趟辦件事,待事成之後再聽從我安排。”裘和說這話的時候已不自覺的帶了一份緊迫。
“是。”尹奉得了主上吩咐,如來時一般悄無聲息地離開了。
裘和未再點燈,反而藉著月光行至廊道,夜化作抹不開的濃墨,深沉一片。一道頎長黑影佇立良久,輕而易舉地開了窗子,屋子裡的人陷入酣睡,卻攏著眉心,在睡夢中也依舊是不安穩。
“我是我哥妹妹咧,他不對我好對誰好。”
“這是我哥。”
“我哥力氣大著呢!”
“哥……”
夜裡因為回憶起那一幕的寒意漸漸叫那含羞帶怯的一聲甜膩化開,眉角眼梢不自覺帶上了幾分寵溺。
這一夜,薛寶珠曉得睡不踏實的,後來不知怎的睡著的,光記著做了個好夢來著,可惜內容是完全記不得了。
新的一日開始,薛寶珠依舊為了生計發愁,司家那蠻橫不講理她是見識過的,跟司仲那日是掙了一口氣,可這麼下去也不是法子。裘和一早兒不見了人影,薛寶珠倒不怕他跟劉四兒一樣跑了,倒並不管他,反而想到昨兒個臨睡前顛來倒去想的轍兒來。
薛寶珠看著隔壁還在抹桌子的莫大娘,喊住了人,“大娘昨兒剛抹過乾淨的,您別忙活了。”
莫大娘其實也是找點事兒做,聽到寶珠喊她,收了抹布有些不知所措。食肆一點人氣兒都沒有,她看著都發慌,何況是薛寶珠,她一直怕薛寶珠經不住打擊垮了,卻沒想到少女比她想象的要堅強許多,至少這一天天的都在想法兒,只不過都做了無用功罷。
“晚點我去掛個牌子,讓人來相看鋪子罷。”薛寶珠是深思熟慮後做的決定,強撐不是明智的法子,變賣食肆至少讓銀錢週轉開,將損失降到最小,屆時她試著去酒樓之類的尋個廚娘活計,永安鎮不行,那就去汴城,汴城不行總還有別的城鎮,她就不信司家一手能攏得過來。她非要帶上大傢伙過上好日子不可!
“這……”莫大娘瞅了眼算不得簇新的食肆,曉得薛寶珠在裡頭花了多少心血,有些捨不得銀子,那都是一筆一筆畫出來,和裘和敲敲打打折騰的,卻叫這麼平白給耽擱了,連安慰話這些日子也說夠了,只餘下一聲聲嘆息。
——
等薛寶珠把牌子掛出去,街角不遠就有人相著,匆匆離開了。
“她真要賣鋪子了?”
“千真萬確,小的親眼看見牌子掛出來了。”那人朝著一錦衣公子擠眉弄眼稟報道。
一身墨蘭綢緞的穆其閆搖著金絲扇,站在酒樓二樓延伸出的樓臺,遠眺那方向,嗤的笑了一聲將扇子合攏,“這些鄉下老鼠就該滾回洞裡去。”
弓著腰的人不住點頭附和,隨即瞥見從外頭進來的一道身影忙是提醒,“公子,縣太爺來了。”
穆其閆聞聲從外頭緩緩踱步入了雅間,收了摺扇反握拱了拱手不過是做了個虛禮,“黃大人,今日賞臉真是穆某之幸。”
“不敢不敢,穆公子抬舉了。”縣太爺在他面前可不敢拿喬,雖然不知這人是如何入了聖上的眼,從籍籍無名一下成了聖上欽點的狀元郎,可這等公文下發,只怕官銜都在他之上。而且風聞京中侍郎是他親舅舅——嘖嘖,那就更了不得,自然要巴結得緊。
穆其閆也僅是口上恭敬,神態依然傲慢,等縣太爺親自請他入座,嘴角笑意更咧開了些,很是受用。等酒菜上桌,以兩人為主,餘下親足鄉紳自然捧著,一時席間氛圍熱鬧無比。
縣太爺舉了酒盞敬上,你一杯我一杯,幾杯黃湯下肚,話也就敞開了。
“穆公子何苦跟一個鄉下女娃兒過不去,那地兒偏,原本就沒個生意,沒有您吩咐也未必能成。”縣太爺是在家裡聽媳婦老孃唸叨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