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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欽的秉性,在等女兒回來。
晏子欽踏出重重宮門,方才的召見就像一場夢境,身後龐大的華美的宮城就是根除不盡的夢魘。
前來迎接的是曲家的管事曲昌,在看到晏子欽出現的那一刻,他的臉上有著說不清的複雜情緒,像是驚喜,像是意外,又像是責怪。
“晏官人,隨我來吧。”他請晏子欽上馬,晏子欽沒有拒絕,跨上馬鞍,他也想見岳父一面,有些話不吐不快。
麴院事的書齋正對著花園裡的池塘,池塘另一側是正堂。此時,書齋的主人背手而立,從窗格灑落的陽光將他的身影拉的狹長,在半明半暗的陰影裡,整個人顯得高深莫測。
晏子欽看著這道背影,心如明鏡高臺,沉靜透徹,事到如今,還有什麼可保留的?
“岳父大人,您早就知道太后的秘密,對嗎?十三年前,大理寺卿陳登侍奉真宗皇帝翻閱太宗實錄,及到第八十卷君子館之戰,先帝思及太宗皇帝因此戰慘敗,憂思而亡,心中愴然,痛哭不已,言及彼時在王府同妃妾撒豆成兵,講演兵法佈陣,預言此戰佈局萬無一失,哪知世事難料。”
“陳大人也覺得奇怪,遼軍怎能輕易看破我軍薄弱之處?莫非是有人將我軍陣法洩露給了遼軍?他遍訪王府舊部,竟查出彼時的皇后、從前的侍妾劉氏是在一個名為於秋的商人的安排下邂逅襄王。於秋顯然是個投機的人,送入在各個王府中的女子不止一人,可能成氣候的只有劉氏,而更值得揣摩的是於秋的祖上恰好是契丹人。”
“那時,陳大人並不確定,他選擇了一個自認為可堪信任的朋友,和他商議皇后通遼的可能,而那個朋友出賣了他。”
“那個人就是您——您當年被丁謂排擠,在刑部左司供職,仕途蹭蹬,為了得信於皇后,您出賣了陳登,陳登被太后安排的人手當街殺害,兇犯在太后的包庇下逍遙法外,而您因此得到重用,成為太后親信的中流砥柱,一路升遷。我想起您曾給我的忠告——看不見的危險不等於不存在,您知道的一些事不便告訴我,可終究不會害我。小婿一直在思量究竟什麼是看不見的危險,令您如此忌諱,如今終於知道了,卻沒想到是這樣的結局做飯什麼的沒問題。”
麴院事抬起頭,望向池塘對岸,幽幽道:“十三年前,是我背叛了他,可是一切都是有代價的,在丁謂的壓制下,我的才華、我的抱負又算什麼?陳登給了我一個機會,我並不想證明自己有多無辜,我早就料到他會因此而死,可我還是寫了那封密信,換來了一飛沖天的機會,為了我的家人和私慾,我有愧,卻不後悔。你知道我現在最後悔的一件事是什麼?”
晏子欽默然。
麴院事冷笑道:“對面的正堂你一定熟悉,當年第一次見你就是在那裡,那時席上才俊侃侃而談,我見你年少老成,知道藏匿鋒芒,對你青眼有加。可令我後悔的是,當年著實不該招你為婿。”
他轉過身,居高臨下的氣勢似乎是與生俱來的。
“我看中的是你聰明過人,可惜你太過聰明瞭些,慧極必傷,不知迂迴,你如今將這些所謂的正義、所謂的真相在陛下面前一一揭開,又有什麼意義!他們就算不是母子,就算是宿敵,也是被權力捆綁在一起的,他被太后輔佐登基,太后受損,他的皇位還是正當的嗎?他的江山還是穩固的嗎?你以為陛下會因為你這番大義凜然的真相,冒天下之大不韙,將刀刃直指他的母后嗎?你只會被他們合力扼殺,成為盛世車輪下螳臂當車的愚人,永絕後患。”
晏子欽眉目低垂,平靜地如同佛龕裡的神像,無悲無喜。
“所以,我沒有說。”
“什麼?”麴院事驚愕,隨即啞然。
晏子欽道:“我什麼都沒有說,可是理由和您不一樣——我生,我死,不過是滴水投入江河,大宋的國運、百姓的福祉才是滔滔不絕的江水。太后固然有失,可是自登上後位,多年來已拋棄暗通遼國的歧途,因此,於家才會因感到危機而屢次出手,直至迴歸遼國。”
“小婿本來想據實直言,可當我站在宮闕之下,看著祥和的宮廷,往來不息的公文奏疏呈送御前,想到大宋的命脈彙集於此,我卻漸漸冷靜下來。通遼一事若是上達天聽,必定引起軒然大波,母子離心,蒸蒸日上的大宋天下恐生變故。這不是我想看到的,也不是天下人該承受的,若是真相帶來的是災難,寧可讓它永沉海底。”
“真相再絕望,都已經過去了,希望在未來,我不願讓過去的絕望摧毀未來的希望。”
麴院事默然落座,良久後,嘆息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