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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韋退下,他吹熄了火燭,置身於黑暗裡,靜靜沉思。
他陷入黑暗中的眼眸,幽亮得彷彿深潭井水,深邃得變幻莫測、不可捉摸。
在他很小的時候,呂不韋對他說過,陛下,權臣不可盡信,對於親密之人也要保持一定的戒備,你身居高位,兄長姊妹,愛人戀人,皆不可輕易流露感情,因為潛在的危機,更有可能令你隨時送命。
他全都照做,唯有一個人例外,那便是成蛟。他此生都難以忘卻與成蛟質於趙時,那段苦難的日子是怎樣煎熬過來的,無米下嚥,衣不袂體,身單力薄,苦練武藝,與如今的生活有著難以想象的天壤之別。他以為同甘共苦,兄弟便會相知,沒想到事態發展至最後,親手果決掉他生命的,還是自己。
他想,自己今後不會再信任誰,永遠不會。他無法再歷經承受這樣背叛的痛苦,兩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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禰媃下了大殿,孤弱的身影緩緩走在回去的路上,她屏退公公,只想自己獨自一人,好好靜一靜。與成蛟認識兩年以來,皆以君子之交相待,憑心而論,她與他的確未做過對不起嬴政之事,甚至連親吻都是以物相隔。
成蛟的死太過突然,她甚至來不及做好心理準備,卻凌空飛來一塊大石,將她壓得喘不過氣。不過當她知曉是他起兵反對嬴政時,卻也沒有多大的驚訝,他是個能將野心勃勃匿於胸間的隱忍的男人,他溫和謙遜的外表看起來雖不如嬴政的霸氣逼人,可是不論是政治手腕還是陰謀詭計,他都決不遜色於嬴政。
既生嶠,何生政。他時常這樣感慨,他也曾對她說過,禰媃,我手裡掌握著顛覆當今王權的證據,不如即刻起兵罷,這樣你便可以徹徹底底做我的女人。
她問他,那證據是何?他答道,嬴政乃呂不韋之子也,非大宗王室的血脈。我才是大秦正統,指點江山,俯瞰天下之人。
她沉眸一笑,並未對此表態,在她看來,嬴政是個理智到可怕地步,為達目的,可以不擇手段,六親不認的男人;而成蛟,雖不及他那般狠厲冷酷,但重情重義這般詞彙,是絕無可能用於形容他的,此二兄弟皆是野心與實力並存之人,足夠冷血無情,若真鬥起來,非兩敗俱傷不可。
是故,成蛟一發布檄文舉兵造反,很快便被嬴政派兵鎮壓下去,速戰速決,當場處死,冷漠得甚至不給他一個翻身認罪的機會。呵呵,這就是兄弟。
深夜的寒冷將她的睡意驅散走了大半,無心睡眠,便循著流水月光去了桃花林,衣冠冢。
禰媃坐於小土包前,抱著膝蓋安靜地說著話,眼睛彎成月牙,輕輕地微笑著,是說給遠在天上的成蛟聽,說著說著,眼睛裡又流出了細細的涓流。於是,她守著他的墳冢整整一夜。
又是春暖花開的時節,嬴政親身到了桃花林裡尋她,那對一個地位不甚高的嬪妃而言,是莫大的榮寵,她卻只是對他淡淡一笑,算作回應。
他一身冰冷的玄色黑衣,柔亮長長的黑髮垂落在腰際,抬頭遙望著東方湛藍的天空,側臉冷酷僵硬的線條都變得柔軟,輕輕地嘆息說:“她要回來了。”
她清楚他口中的“她”指得是誰,淡淡地點頭應了一聲。
他問:“你要與我一道去雍地見她麼?”
她說:“好。”
大殿外是高大華貴的馬車,黑色金絲垂簾,上面精雕細琢著王室尊貴的圖騰,她被視為上賓由公公攙擁上了馬車,大秦朝乃至東方六國的規定,嬪妃隨帝王出征巡視,那是無上的榮幸和寵愛。她苦然笑了笑,這一切是拜禰禎所賜,掀簾入內,在嬴政側邊的錦墊上中規中矩地屈膝端坐下,沉默不言。
一路上,皆無言。
他英俊的臉面總是視著窗外,素來冷漠的黑眸中閃爍著些許激動的光輝,修長的手指緊緊有力地握在一起,冷靜得調整呼吸,卻有些無法抑制,或許是太久都未見過她了吧。她有了微微的動容,斟了兩杯茶,將一杯遞給他,自己端起另一杯慢慢喝著,依舊不語。
他沉容凝視著玩弄指間的瓷杯,飲了一口,淡淡道:“你與她給寡人的感覺,一點也不相同。可有的時候,卻又覺得你們相似得可怕,寡人有時幾欲以為你即是她,會情不自禁地迷醉。”他將杯中茶水悉數飲盡,斂眸看向她:“特別是你們沉默的時候,最會蠱惑寡人的心。”
禰媃的心猛地一驚,差點驚出了聲響,卻又見他淡若清風地一笑,心裡默默想,難道他也是時常與禰禎開這樣的玩笑麼?
車窗開得最大,馬車又行駛得極快,大風撩起他輕盈的黑色長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