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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廂落下後觸底,發出令人膽顫驚心的翻滾敲擊的慘烈悶響,從彷彿無底的崖下深淵傳來,死物盡成碎片,活物碾為肉醬,曹姽覺得身體一輕,驚呼都被壓在喉嚨裡。
有人揪住她脖子上的金項圈,用幾乎勒死她的力氣,把她整個人提了上來。瓢潑大雨沖淡了血腥味,曹姽聞到了夾雜著汗水、泥土、田野和風雨的氣息,如同在父親身上聞到過的氣息,那些建業衣香鬢影的日夜,似乎瞬間就遠去了。
曹姽的腳踩實地面,彷彿還在夢中,不等她恍過神,有人把一盞戴雨帽的銅提燈伸到她面前,冬日裡她裹著白狐皮裘,此刻落滿雨水泥漿,狼狽不堪。皮裘兜帽圍住她臉頰,臉上是被風吹得糊成一團的散發,雨水從面上滾滾而下,山風從下往上吹時,可以把下巴上的雨水吹到額頭上。只有一雙子夜琉璃般眸子,璀亮如烏雲背後星辰。
她嫌突來的火光刺眼,須臾才看清面前都尉打扮的人,此人這番動作甚是無理,可曹姽無暇計較,那個幾乎勒死她的人還站在她身旁,粗大的手指還勾著自己衣領內的金項圈,指節上有粗繭,頂得她嬌嫩的喉部一陣緊過一陣,要不是肚子裡只有啃了兩口的乾糧,此刻恐怕已經吐了出來。
她虛弱地想說“放開”,張嘴全是雨水,她想抬頭怒瞪那個人,可是暴雨砸得她頭都抬不起來,只好團坐在地上。
吳爽看清她樣貌打扮,牽過身後一匹年老的滇馬,對著阿攬點頭:“就是她。”
在場唯有蔡玖和大虎小虎姐妹曉得曹姽底細,三人不顧驚恐和傷痛圍在曹姽身邊,吳爽朝他們一頜首,也不囉嗦:“奉康樂公之命,前來營救貴客。”
那揪著曹姽的人得到吳爽肯定,這回總算放開勾著的金項圈,轉而扯住她腰帶,把她整個人扔到馬背上,滇馬矮小,曹姽又善騎術,一下便借力坐穩,她正欲策馬,卻聽吳爽按住轡頭:“貴客莫急,康公有命,山路難行,得罪了。”
他話音才落,方才那人便下手,用不知從哪裡摸出來的布條繞過曹姽腰間,又纏過馬腹,乾淨利落地把人捆在馬上,美其名曰保護乘者不致墜馬。
曹姽幾乎要氣瘋了,從被救開始,她就幾無還手之地,她並非柔弱女郎,慕容傀親授的武藝讓她對敵數個兵士都是綽綽有餘。可是當遇到純粹的氣力壓制,她才知道男人就和駱駝一樣沉重,根本容不得她一分掙扎。
她見識有限,除了慕容傀的遼東營帳和曹致的建業臺城,幾乎未踏足過他處,這會兒被縛在馬上罵罵咧咧,又瞻前顧後不能暴露身份,嘴裡翻來覆去的“混賬”、“大膽”根本令來人無動於衷,她氣急敗壞時,那個牽馬的大漢就會故意把馬往外側引。
曹姽方才親眼目睹墜崖,正心有餘悸,馬一往山道外靠近她就嚇得渾身輕顫,可她倔強無比,越是如此便罵得越兇。小虎失血被人負於背上,大虎見公主受辱要上前求情,卻又被阿洛一把拉住,令得大虎不敢輕舉妄動。
曹姽罵得口乾舌燥,時間過得也快,又走了一個時辰,拐過一個山彎,迎面而來的山坳裡竟是遍地火光。
大洪山營的哨塔此時就在他們山道外側,吳爽拿著提燈揮了兩下,那哨塔的兵士也給出回應,饒是看上去這般近的距離,他們愣是又走了一刻從抵達營門,營門已經大開等著他們到來。
曹姽雖然有馬騎,有狐裘裹著,還有蓑衣披著,但是她罵聲不絕、又被捆著,恐怕除了昏迷的小虎,她是隊伍裡最最狼狽的人。
在營門內迎接她的,是一身甲冑、腰間扶著奇古名劍鎮山的康樂公。這鎮山傳為蜀帝命人所制,用來祭鎮峨眉,魏國大將鄧艾攻破蜀漢,取此劍獻於魏帝,後被賞給了康樂公。
但凡當世英雄,名劍亦不能奪其神魂之彩,康樂公性情耿直,脾氣霸道,又對今上有養育之恩,在所有封疆大吏中是出了名的,即便曹姽在他面前行晚輩之禮也無可厚非。
康樂公身高八尺有餘,雖年近古稀,卻挺拔如松。他的臉隱在甲冑的陰影裡看不真切,雨水在火光中沿著他臉上蒼勁深邃的溝壑流動,一時震得曹姽絲毫沒有察覺到自己已被鬆綁。
名義上新安公主此刻還在會稽的公主府裡大享其樂,因此以康樂公的身份來說,就連女帝都要對他以禮相待,何況隱沒了來處的曹姽?她的確感謝康樂公方才的救命之恩,可她不是傻子,這老兒今日分明給了她一個下馬威。
二人誰都不動,康樂公身邊一個副將樣的人出列,指著曹姽所騎的馬道:“軍營之內,非有軍務不得違令乘馬,來者下馬!”
曹姽已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