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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一般紋理清晰、光可鑑人。
她被獨自幽禁在這小小的臺閣,已很久沒有說話了,如今才知面前的是自己的長子,更不知該怎麼說。曹姽慢慢地挪到棺槨前,靜靜地伏身其上。
曹安似乎早已料到這情狀,揚手招來手持火把的隨侍:“母親,您像一個普通女人一樣愛著父親,卻不能像一個普通的母親那樣愛著孩子,也不能真正像個帝王,如愛蒼天一般愛著天下萬民。我是您的兒子,您做不到,我也做不到,我的血脈裡流著您的瘋病。”
見母親理也不理,曹安報復之心愈加濃烈:“北漢已兵臨建業,康大都督的官職被我一降再降,如今不過一個守端門的校尉,這倒也是個痴人。我自是準備在城破前隨船東渡,臨走之前念著母親,定要送您和父親團聚。”
死人一般無聲無息的曹姽讓他大失所望,泊於港口的座船才是他的心之所繫,曹安接過隨侍手中的火把,草草燃著了佛堂內的帳幔,永寧寺漸漸也陷入了建業滿城的火海。
曹姽回頭想尋找佛陀慈悲面孔,卻忘了銅塑的佛身已被兵民掠去融為銅汁守城,空蕩的臺閣只剩牆上的八部天龍圖在嘲笑這曾經的天之貴女,阿修羅鬼面陰森,女面妖嬈,與天神帝釋征戰,空望建業淪為屍城血海修羅場。
幽冥沉浮不知幾載,曹姽回覆意識,只覺得通身無力,胸前被陣陣踩壓,仿若墮入了第十一層石壓地獄。但她明明五臟俱在,皮肉完好,不過氣息不暢而已,身下也是綿軟如雲,倒似舊日錦榻。曹姽大為驚疑,終掀開凝滯的眼簾,望進面前一碧一藍的妖異眼眸中。
☆、第三章
冬去春已來,雖初春的寒意未消,含章殿兩位公主住處內的仙都園已是繁花錦簇。
園內前庭植沙裳,後園種烏椑,梨樹夾雜在一眾翠色的柏木裡,新綻的鮮嫩小花尤為可愛,園中四季景長新、樹長青。順著林間人工所開河渠縱深而入,東為望春,西為臨秋,俱是公主寢所。
當今陛下與燕王的幼女三公主前日發了熱,飲了柴胡湯後雖身體不再滾燙,只是仍然意識未明。
午後皇帝陛下來看望女兒,三公主的一雙貼身侍女楚玉、楚佩立在內堂外隨時聽候吩咐。
楚佩年小,趁眾人不注意便伸頭往裡窺去,見三公主仍然雙眼緊閉,人卻微微顫抖起來。
一隻通體雪白的番貓原在榻上趴著玩耍,不時露出嘴角一圈花紋,正是陛下的愛寵“銜蟬奴”。
這貓也精怪,趁陛下與侍人說話的當口,便竄到公主身上似是要取暖,到處拱踩,甚而追著自己的尾巴亂轉。待三公主不適要喃喃,這貓便一爪蓋在公主嘴上,異色雙眼炯炯有神。
這哪是貓,簡直就是狐狸精。
楚佩瞅著心急如焚,不禁就“哎呀”一聲。
女帝似有所感,回頭正見銜蟬奴在玩鬧,便如一個嬌寵幼兒的母親一樣上前將它抱起,嗔怪道:“阿奴,你又頑皮。”
曹姽恍惚中聽到母親柔和的聲音在喚自己“阿奴”,無數次惹了亂子之後,母親總是這樣無奈而薄怒地抱怨自己。
先帝已仙逝十餘年,這熟悉的呼喚讓她頓起孺慕之心,加上那重物不再擠壓自己前胸,曹姽深深吐出一口濁氣來,眼睛徐徐睜開。
初春午後的金色日頭投在面前的婦人身上,輪廓都籠罩著灩灩的光,周身似乎都暖融融的。
雖看不清母親的面目,但曹姽的心裡好像有什麼將要滿溢位來,甚至無心去想自己為何還能置身此時此景。
女帝曹致貴為國君,顯少做女子裝扮。
一身玄色暗織錦繡的袍服便將二月濟濟的春色按壓下去,盡是端和凝重,只腳下一雙金線重瓣蓮紋的厚底漆木履,行走間才帶出點女身的別緻來。
見榻上的女兒醒了,曹致忙吩咐醫官上前檢視。曹姽此時不過十歲孩童,燒了兩日便精神大減、渾身無力。
楚玉、楚佩聽了傳喚進來,將公主的一隻手腕輕輕從被中拿出,讓白鬍子醫官診脈。
老醫官閉目凝神切了片刻脈,便道公主已無大礙。只是稚齡孩童神魂不穩,公主因受了驚嚇以致發熱,餘下數日還需好生靜養。
醫官又開了溫和補身的方子,由女帝吩咐下去,臨秋齋裡凝滯了兩日的緊張氣氛頓時緩和了下來。
曹姽一雙眼睛乾澀異常,卻在診脈時極力看著面前人。想喊一聲“母親”,無奈喉間沙啞。曹致手裡撫著銜蟬奴,溫情地看著宮人在榻前為女兒忙碌。
只有曹姽知道,她對著誰表情都是恰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