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淮真望著對面營房黑洞洞的窗戶發了會兒呆。
過一陣又問他,“她們的早餐也是軟麵包?”
“服役做苦力的女囚輪流為營房裡的華人烹飪食物。我想會是麵條一類的食物。但說不準,有時有人會偷懶……”
“我能去看看她們嗎?”
麥克利有點為難。“也許需要先問過西澤的意見,他現在正在審問辦公室裡,也需要等上半小時。”
淮真點點頭,“我明白。”
麥克利正打算離開,回頭來看見餐桌籃子裡仍剩下四隻麵包,問她,“我幫你扔掉?”
她搖搖頭,將麵包籃子護在懷裡說,“謝謝。不過我想留著它們。”
麥克利盯著籃子陷入沉默。
幾分鐘,他改變主意,衝她揚揚手中鑰匙:“來,我悄悄帶你過去,再去通知西澤。不過請不要聲張。”
行政大樓建在移民站背後五十米的山坡上,地勢較高,穿過中間天井,需要拾幾十級臺階上去,才是大樓一層。
因為來美國的女性華人遠遠少於男性,因此,沒有透過天使島的婦女都羈押在一樓大廳最裡面幾間屋子,二樓大部分房間都用來關押男性華人。一層空出的房間,有的用作廚房與洗澡房,有小小一間用作活動室,可以下下棋或者在裡面舒展筋骨。
進門第一間屋子是檢疫房。淮真與麥克利進去時,在走廊上,恰好遇見二十來華人少年剛剛洗了澡,跟著移民局警察去檢疫房接受傳染病檢疫。他們赤裸上身,有一部分穿著白色麻布褲,有的還沒拿到更換的褲子,陡然看見進來了個女孩,已經事的十三四歲少年嚇得立刻拿雙手擋住關鍵部位,害臊地躲到旁人身後。
剛進門便猝不及防撞見許多赤條條的男孩肉體,淮真也嚇了一跳,只好假裝很見過一些世面,跟在麥克利身旁目不斜視的朝走廊裡走。
淮真問:“這一層住的不都是女士嗎,為什麼不讓男孩們穿好衣服?”
麥克利回頭看一眼,“噢,他們的衣服實在太髒了。人越來越多,換洗用的乾淨衣服根本不夠。”
淮真仍想說什麼,一眼瞥見晦暗長廊盡頭的大門口坐著個精神抖擻的白人婦女。
麥克利立刻上前,與羈押房間門外的白人婦女聊了幾句。
白人女士將羈押房的沉重木門開啟,淮真才知道,分配不上褲子穿,在這裡真不算太大的事——不足四十平的小小羈押房,房間裡密密麻麻排放著上中下三層床架,中間用僅容一人側身同行的通道隔開,幾乎沒什麼容人轉身的空隙。
看守女士最後一個進去,摸索到房間最深處,倒也方便直接從外面離開。
幾乎每一張床鋪都睡著一名華人婦女。因為沒有太多活動空間,她們有一些坐在床上吃早飯,或者做著手工活。她們大多很木訥,也許是因為有陌生人進來,屋裡幾乎沒有人交談。膽怯的眼神,從每一張床鋪上方,可憐巴巴,又滿懷希望的落在兩人身上。淮真起碼看到不下十雙哭腫的眼睛。
陳曼麗與劉珍玲躺著的小小隔子間尚未滿員。陳曼麗在下鋪,劉珍玲睡在她上面。跟隨兩人的僕婦並不在這裡,聽說剛被叫到對面去問話了。
淮真一抬頭,便瞥見劉珍玲背後木頭牆上,以繁體字刻著一首詩,應該是從前羈押在這裡的女孩留下的:
“美例苛如虎,人困板屋多。
拘留候審多制磨,鳥入樊籠太折墮。
慘莫訴,呼天嘆無路。
過關金門難若此,飽嘗苦味悔奔波。”
陳曼麗本斜靠在床上刺手帕,一見淮真,立刻坐起來。
劉珍玲臉色看起來不太好,白慘慘地躺在上鋪,側臉對著淮真,突然地說,“出生在加利福利亞,天生比中國人高一等。也天生比白人低一等。”
這話淮真實在沒法接。只瞥她一眼,說,“我生在中國。”
爾後淮真以四川話輕聲問陳曼麗:“吃飯沒?”
她搖頭,“說沒煮我們的份。”
淮真將裝了歐包的籃子遞給她。
“謝謝,”陳曼麗接過來,朝上鋪看一眼,又說,“我叫不動她。不曉得她咋子了,昨晚哭了一晚上,你幫我問一哈好不好?”
淮真敲敲床鋪的木頭板,“吃點歐包作早餐。”
上頭氣若游絲一句,“我不吃,留給她們吧……”
淮真想了想,說,“移民局聯絡到你媽媽了,她應該下週就到。”
過了一會兒,一聲哭腔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