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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裡,攸桐仍站在書架旁,腦袋裡漸漸清明,繼而覺得身體有點發軟。
她側過身,攀住書架上的格子,闔眼時,彷彿仍能嗅到傅煜的味道、觸到他的體溫。
親吻如狂風暴雨,來得太過突然,席捲過來時令她手足無措,腦海裡懵然空白,此刻回味,卻絲絲分明。他那近乎攫取佔有的姿態,像是烙印刻在腦海裡,揮之不去。
攸桐站了半晌,直到外面傳來僕婦探問的聲音,才稍稍收斂心緒,命她入內伺候沐浴。
這天晚上,身處京城的兩個人,皆在熟睡時,夢迴南樓。
斷續雜亂的剪影,是籬笆牆上爬滿的地錦,是望雲樓上斜照的夕陽,是小廚房裡淡青的炊煙,是廂房裡熱氣騰騰的火鍋籠罩融融笑顏,更是屋裡燈影朦朧、美人窈窕,帳內有熟悉的體溫、相擁而眠……
一草一木、一顰一笑,皆深入心底。
回味起來,沒有懊惱不悅,只剩懷念眷戀。
……
睿王府裡,許朝宗卻絲毫沒這等閒情逸致。
傅煜告辭後,他仍在書房裡忙了許久,只等用完了飯,才想起徐太師去世、徐淑被他命人看守起來的事。而後,傅煜當時的威脅便躍上心頭——那人性情狠厲、言出必行,既以奪嫡之事威脅,顯然是極較真的。
許朝宗冒著寒氣慢慢往徐淑的住處走,夜風吹得腦袋漸漸清醒。
到了那邊,只見窗牖緊閉,伺候王妃的侍女嬤嬤跪了小半個院子,他派去的侍衛躬身站在門口,姿態恭敬小心,寒冬臘月地竟出了滿頭細汗。見著他,侍衛像是見到救星,忙行禮道:“拜見殿下。”
院裡齊刷刷地響起問候聲,屋裡面卻傳來清脆的碎裂聲。
——像是瓷器砸在銅鼎上,聲音有些刺耳。
許朝宗眉頭微皺,將跪了滿地的人掃視一圈,命人起來,而後推開屋門,抬步進去。
迎接他的是一枚茶盞,“哐”的一聲砸在地上,咕嚕嚕地滾開。
若不是顧忌著他的身份,那茶盞顧忌得砸在臉上。
奪嫡的事兇險繁雜,徐太師的仙逝更如一柄刀砍在他身上,令他雪上加霜。許朝宗費了整日的神,回來碰見這等情形,自是不悅,想著太師仙去,才勉強壓下怒氣,道:“怎麼了,衝底下人發脾氣?”
“殿下還知道回來!”徐淑坐在裡面的美人榻上,哭得兩眼通紅。
許朝宗沒說話,踱步進去,打量她神色。
徐淑到底沒膽量給他臉色看,砸了那碗盞以示怒氣後,便垂淚起身道:“祖父受那等委屈,被人氣得嘔血而亡,這是多大的事!殿下非但不聞不問,還將妾身關在這裡——妾身是犯了何罪,竟要受此羞辱?”她越說越傷心,手裡錦帕半被淚水染透,撲到許朝宗身上,淚落得更疾,“妾身自幼受祖父教導,今日傷心之極,殿下還要這樣待妾身。殿下究竟還有沒有良心!”
兩年夫妻,到底是有些感情的。
而徐太師去世,許朝宗固然為徐家丟下的爛攤子而惱怒,心裡終究悽然。
便扶著徐淑肩膀,讓她靠在身上,哭個痛快。
徐淑哭了半天,才又哽咽道:“祖父原本年事已高,若不是為了殿下,哪會摻和朝堂上的紛爭?這兩年裡,他為了殿下鞠躬盡瘁、費盡心思,沒有功勞,也該有苦勞吧?如今府裡不知急得怎樣,殿下偏要拘禁著我,難道就放任父母傷心慌亂,坐視不理嗎?那御史是個什麼東西,敢當街斥罵太師,謀害人命,殿下難道就放任嗎?”
她哀哀地哭,許朝宗始終沉默不語。
只等她長篇大論地數落完了,才道:“哭完了?”
徐淑哽咽了下,摸不清他這態度,只紅腫著雙眼睛,不解瞧他。
許朝宗便道:“太師故去,我自然心痛,那御史膽大包天,也不能輕饒。但如今的情形,是算賬的時候?”他跟傅煜對坐一日,不自覺也沾了點利落悍厲的心境,沉聲道:“太師為我籌謀的,是皇位,如今父皇病重,情勢兇險,兩件事孰輕孰重?”
這其中的輕重,徐淑當然分得清。
她哽咽了下,沒作聲。
許朝宗續道:“太師既去,我能仰賴的唯有傅煜。他今日的話,你聽見了?”
徐淑一怔,想著傅煜那沉厲威脅,心底一寒,道:“他想怎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