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部分 (第2/4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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員?
卡佳淺淺一笑。你好聰明呢。我坐在十三路電車上,每天從曹家渡到提籃橋,賣了一輩子車票。至於這棟房子嘛,我就出生在這裡,以前一樓是客廳、餐廳和廚房,二樓是我和父母臥室和書房,三樓是儲藏室。六十年代,這套房子被許多人佔據了,我一度被掃地出門,暫住在單位宿舍。後來國家落實政策,把最破的頂層還給了我。其餘部分,永遠不再屬於我了。但我不在乎,反正一個人過,那麼大房子也沒有意義。
你沒有結過婚?
嗯,這沒啥了不起的。
為了你的電工格奧爾基?
閉嘴!
那次談話後,我寫了個短篇小說《綁架》。給卡佳看過,她點頭說還可以,你去投稿參加個文學比賽吧。可我不認識文學圈的任何人,聽說那些比賽和獎項都是要有關係的,否則人家根本都不看你一眼。她說沒關係,哪怕沒人看過你一眼,但你以後不用為自己的膽怯而後悔。
於是,我選了從報紙上看來的一個“貝塔斯曼人民文學新人獎”。幾個月後,從十四萬篇投稿中,我的《綁架》意外獲獎了。我平生第一次去北京,參加了頒獎典禮,小說發表在那年的《當代》文學期刊上。終於,我認識了許多有名的作家,文學期刊的編輯,出版社的領導……
我帶著獎狀回來給卡佳看,但她並沒有祝賀我,而是冷冰冰地警告——喂,你快要完蛋了!
怎麼了?
得獎啊什麼的是不錯,但請你從今天起忘記,所有的獎是給你的過去,不是給你的現在,更不是給將來。你明白嗎?還有你見到的那些人,在你嘴裡津津樂道,好像都是些很厲害的大人物,在北京在全國叫得出名字的……但最好離他們遠一點,寫好你自己的小說就夠了!
因為在莫斯科你都見過了,對不對?
你讀過《靜靜的頓河》嗎?
肖洛霍夫。
他後來得過諾貝爾文學獎。我在莫斯科電影學院的老師,是他最親密的朋友,常帶我去參加他的文學沙龍。他已經獲得了列寧勳章、社會主義勞動英雄稱號,不再是那個窮鄉僻壤的哥薩克了,偉大的肖洛霍夫,他再也寫不出偉大的作品了!還有那些著名的作家、詩人、畫家和各種藝術家,我們在國內讀書的時候,都把他們當做偶像和明星,可一旦見到本人,不過都是些大腹便便的老傢伙們,只會高談闊論,彼此肉麻地吹捧。蘇聯政府給這些人提供了寬敞明亮的別墅,在莫斯科郊外的森林裡,還有嘎斯轎車、司機與僕人。我打心眼裡喜歡他們的作品,但又討厭他們本人。
這不矛盾嗎?多年以後,才發覺提出這樣的問題,我簡直是個白痴。
卡佳摸著我的後腦勺說,在寫作這條道路上,你可能會很有成就。但要記得,絕不能輕視任何人,就像絕不能輕視你自己那樣。有朝一日,我會不會也變成自己曾經討厭過的那種人?也許會,也許不會,很遺憾,我們大多數人屬於前者。但請你別忘了今天,別忘了你最初為了什麼而寫。不是什麼改變命運的鬼話,而是你想要傾訴內心。
那你討厭現在的自己嗎?
她走到鏡子前,摸著脖子上的皺紋。很討厭,討厭得要死!
第二年,國際形勢風雲突變,中美軍機在南海相撞;基地組織劫機撞了紐約世貿中心;我的第一個長篇小說《病毒》完工;更重要的一件事是,卡佳出了意外。
深秋,在思南路與南昌路的拐角,她被一輛助動車撞倒了,後腦勺磕在水門汀上,在醫院裡昏迷了一個星期。
我找不到她的親屬,只在抽屜裡找到一張醫保卡,這才知道她的真實姓名。我去過派出所與居委會,確認她沒結過婚,親戚全在香港和海外,但從不來往。二十年前,她從公交公司提前退休,閒著沒事翻譯俄國小說,稿費雖然微薄,總比光拿退休金的孤老太強些。我在醫院代表親屬為她簽字,當時很害怕她會不會將永遠沉睡下去。
卡佳醒來的那天,我正在她的病房裡。當她突然睜開眼睛,我盯著她喊了幾音效卡佳。她的目光有了反應,說明她至少記得這個名字。我轉身要去呼喚護士,她發出含混不清的聲音,似乎是俄語某個單詞,聽著又有幾分耳熟。午後的時光裡,我在門口停下來,慢慢轉身。枯黃落葉的窗外,射來白油漆般的光,在我的臉上反覆塗抹。
我聽清楚了她的唸叨:格奧爾基。
最初的恍惚過後,我才想起這個名字屬於誰——1958年在莫斯科的中國電工。
你是在叫我嗎?
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