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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丹和白朮都已經測算過了,得了兩個還算不錯的批文,兩個小丫頭也都眉開眼笑地。白朮笑著問明珠:“你怎麼不給自己算上一算,靜潭寺的籤文都是極準的。”
明珠垂著眼睛,溫吞道:“我膽子小,若是批文裡頭有那麼一二句紅顏薄命,晚景淒涼的話來,我日後只怕寢食難安,惶惶度日了,索性還不如不算。”
流丹眉梢一挑,似笑非笑:“就這樣的膽子在宮裡可是不成的,你還是練著些吧。”
明珠不喜歡爭這些口舌之快,只溫聲說好。
用過飯,長公主在後院小憩,白朮流丹隨侍在側,明珠無處可去,索性四處閒逛。靜潭寺極大,除了百十間禪房廟宇之外,還有園林修竹,大都有靜穆沉古之氣。
她步子走得很慢,轉過片林子,竟瞧見一個巨大的青石,上頭側臥著一個人,身上還落了幾片半黃不黃的葉子。
嚴鶴臣。
他側臥著,袖子擋著臉,膝蓋微微曲著,自有一番從容姿態來。書中有佳人醉臥芍藥,眼前的嚴鶴臣姿態風流,讓人轉不開眼前去。
明珠吸了一口氣,不敢多看,只低下頭想要走。卻聽見嚴鶴臣淡淡道:“過來。”
這一句過來像是在喚阿貓阿狗,明珠心下腹誹也不敢多言,只恭順的上前,亭亭道了一個萬福。
嚴鶴臣依舊掩面躺著,袖子搭在臉上,明珠站在他面前只覺得全身上下都不自在,可眼前又是不好惹的主,她只覺得進也不是,退也不是。
“我就這麼嚇人麼?”嚴鶴臣的聲音從袖子底下傳來,低沉的,好像是從胸腔裡傳出來的一般,“你很怕我?”
闔宮上下,哪個不怕你?
明珠在心裡暗暗道,說出口的話卻乖順極了:“哪能呢,奴才是敬不是畏。”
嚴鶴臣淡淡地笑了笑,把擋住臉的袖子放了下來,日光明媚而灼人,他微微眯起眼睛:“你回去吧,時候不早了,再過半個時辰就要回宮了。”
明珠如蒙大赦,剛走出三五步遠,又聽見嚴鶴臣的聲音自背後傳來:“你的命格早晚會為人所知,今日僥倖,日後也難逃。在這宮裡,想隱瞞什麼,只怕不容易。”嚴鶴臣向來是極自持平靜的性子,只是說出口的話總讓人覺得像是平地驚雷。
明珠呆立當場,手指一瞬間變得冰涼。
只一瞬間的功夫,她腦子中不知道轉過多少念頭,明珠沒有猶豫,三步並作兩步走到嚴鶴臣面前,直挺挺地跪下:“還請嚴大人教我,奴才不想死,奴才想活著。”
嚴鶴臣是人精中的人精,他說出口的話,定然是有了十足的把握,明珠知道如何審時度勢,強龍不壓地頭蛇,眼前這位嚴大人就是掖庭裡頭的地頭蛇,攀附他斷然沒有壞處。
“我也不是不能替你周全,”嚴鶴臣撐著身子坐起來,他玄色的曳撒已經被他壓出了一道有一道褶皺,他的耐心極好,手指緩緩撫平一道又一道褶皺,明珠離他很近,能瞧見他一根又一根,纖長的睫毛。
“只是,我沒有懸壺濟世的心思,也沒那個好心,”他抬起眼,“你懂我的意思吧。”
來而不往非禮也,這個道理明珠倒也清楚,她目光灼灼如火:“還請大人吩咐。”
嚴鶴臣看著眼前這不過十五歲的年輕女郎,到底是年輕,整個人水靈清潤,像是一顆飽滿的蜜桃。嚴鶴臣看看自己的手,只覺得自己乾癟得近乎腐朽,他倏而一笑,起了調侃她的壞心思:“是個人,都需要個伴兒,你說是不?”美色紅顏在他眼裡不過紅粉骷髏,他若是有心,就算是皇上的女人,也不是沾不得。只不過看著眼前的明珠,他只覺得有趣。
聽聞此言,明珠吃了一驚,她微微咬住嘴唇垂下眼去,嚴鶴臣分明算不得一個男人,這做伴兒又該是怎麼個做法。看著她懵懂的眼神,嚴鶴臣收回了視線:“明日巳時我從御前回來,你去司禮監等我。”
明珠不曉得自己是怎樣回到掖庭的,這一夜,昭和宮裡頭的氣壓低的可怕,長公主的晚膳沒動幾筷子就回了寢宮,除了流丹之外不叫任何人進去。
白朮站在院子裡頭看著長公主的寢宮,臉上落寞神色尤顯。她該是一個盡職盡責的奴才,跟隨了長公主許多年,待人寬厚。只是長公主不大喜歡她。
嚴鶴臣今日也沒有來,往常若是嚴鶴臣到了該來的時辰卻晚到,長公主總是要叫人去催上幾回。今日的情形卻是頭一遭。
白朮在院子裡站了好一會兒,才回到自己原本的住處,她撩開簾子,就瞧見明珠垂著眼睛坐在燈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