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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看到那箜篌女的腳邊,已經堆了一摞的紅綃。
他倚著牆,抱起雙臂,眼盯著室內。
心說這就是她的處置之法?
……
又是一曲停了。
棲遲再度開口:“賞。”
秋霜已記不清是第幾次將紅綃放去那女子的箜篌旁了。
杜心奴垂下雙臂:“夫人厚賞,我再無可彈的了。”
其實是被驚住了。
這樣昂貴的薄綢,在這位夫人眼裡卻好像根本不值錢,起先是賞一匹,而後是兩匹,三匹……
眼下那兩箱都快全成她的了。
大約她不說停,還會源源不斷地受賞。
她從未見過這樣的女人,不知究竟是何用意,已心生忌憚了。
棲遲自案席上坐正,嘆一聲:“可惜,既然如此,那隻能說些別的了。”
話說完,便見眼前的杜心奴跪端正了,頭低著,後頸至肩都拉緊了一般。
她心中好笑,是嚇著人家了不成?
其實她已很收斂了,是因為對此女只有一面之緣,尚不知對方心性如何,倘若是個愛財的,見她出手太闊綽,誤以為大都護府無比富裕,反
而會愈發的纏上來。
但聽到現在,卻又覺得能沉心琢磨出如此精湛樂技的人,必定也是有些心性的。
她問:“你一年所得樂資幾何?”
杜心奴一時沒答。
是在想該如何回答。
棲遲沒等她答案就又開了口:“不論你所得幾何,說個數,我給你十倍,你領錢而去,可自行安排此後生活。”
她手臂搭上靠墊,坐舒適了,又緩緩道:“或者,你真是對大都護匆匆幾面便生了愛慕之心,要誓死追隨,也不是不可。我將你買回去,此
後只要得閒時你在我身旁彈上幾曲,便可衣食無憂,不用以色侍人,自然也就不用擔心有朝一日會色衰愛弛。”
杜心奴抬頭看著她,懷疑自己是不是聽錯了。
照她的意思,買自己回去,是為了伺候她的,卻是近不得大都護的身了。
棲遲看著她的臉色,柔柔補一句:“如何抉擇,全看你自己。”
一室無言。
新露和秋霜原先雖有不忿,此時卻又釋懷了。
這就是她們家主的做派,早已習慣了。
許久的安靜後,霍然傳出一串笑聲。
是杜心奴。
她笑了好一陣,連手掌都拍了兩下:“夫人是賤妾平生見過最有意思的人了。”
棲遲也笑:“我還以為你要說我是出手最大方的。”
杜心奴又笑兩聲:“自然也是最大方的。”
叫她隨口開價,再加十倍的,當真是頂大方的一個了。
她收起笑,拜下去:“賤妾願領十倍樂資而去,此後專心事樂弄音,再不糾纏。”
棲遲不意外。
如她所料,這是個聰明女子。
她經商時見識過太多苦出身的女子,天底下有那麼多可憐人,若非走投無路,有幾個願意看別人臉色去以色侍人。
何況那還是個對她不聞不問的男人。
她朝旁邊看一眼。
秋霜和新露便馬上領人出去了。
杜心奴臨走前又拜一拜,看了看她的臉才離去。
棲遲聽久了,也累了。
她捶兩下發麻的小腿,從案席上站起來,走出門。
踏著樓梯下去,轉過身,便看見了站著的男人。
伏廷站在樓梯旁,身姿筆挺,眼看著她。
她不知道他是否看見那個杜心奴被帶走了,站在他身前,說:“人我已送走了。”
“我看見了。”他說。
她心思微動,問:“我處置的如何?”
如何?伏廷想起先前所見,薄唇輕抿。
有風度,有涵養,出手闊綽,不急不躁,幾句話就將對方打發了。
興許別人還對她生了感激。
連他也心生佩服。
但見眼前的女人在等他回應,開口卻故意說:“善妒。”
棲遲眼睫顫一下。
確實,身為一個正室夫人,不管如何,到底還是把人送走了,的確算不得賢良淑德。
她瞄著男人,他身前的軍服沾了路途的風塵,翻折的領口灰濛濛的,貼在結實的胸膛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