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樣的字眼。
成去非對飲食向來不著意,飯量亦普通。杳娘隨他多年,漸漸也摸索出些眉目來:口味偏淡,喜食魚和素菜,因此几上除卻鯽魚腦燴豆腐,和燒羊肉,剩下的全是素菜。
“桃符,來,伯父抱。”成去非呵了呵手,目光罕有地柔和起來。虞書倩起身從奶孃懷中抱了過來,這才遞到成去非懷中。
懷中嬰孩眼神清澈,定定瞧著自己,忽無聲咧嘴一笑,小手柔軟的指甲輕輕劃過面板,有那麼一瞬的顫慄掠過心頭,成去非嗅到嬰孩身上獨有的奶香,忍不住在桃符臉頰輕啄一下,握著那小小的蜷縮著的手掌,久違溫情蔓延在心頭。
成去遠靜靜看著他,彷彿這一刻兄長才是世間凡人,亦有七情六慾,尋常感情,莫名讓他感動。那些遙遠且不怎麼愉快的記憶又紛至沓來,長嫂早逝,那個小姑娘也很快夭折,似是追隨母親去了。兄長無子始終是父親心頭難言的遺憾。
那麼兄長呢?是否也藏著這種不能為人所道的心酸?那時父親尚且能有所希冀,兄長畢竟年輕,而如今對面空著的那個位子,是屬於長公主的,兄長和公主的相敬如賓,來往有度,很長一段時間內他都並不知情,如此,父親就是長眠於地,亦不能安心……
待他回神,桃符已在書倩懷中咿咿呀呀想要說話,而兄長又變成了兄長。成去遠不禁朝去之看了一眼,去之似乎很有興致,不時逗逗桃符,又低聲和書倩說著些什麼。恰巧桃符朝他這邊瞧過來,燦燦一笑,成去遠不由也笑了,帶著些苦澀,自己終不過是庸人自擾罷了。
話說間,外頭空氣不覺變暖,似想要溫雪,果不其然,等一頓飯用完,一行人出來時,便有微涼的東西點點撲在面上,去之俯身逗趣桃符:
“桃符,瞧,認得雪麼!”說著仰面去看那紛亂雜雪簌簌而落,鼻間一酸,幾欲落下淚來,他想起了父親,便也是這樣的冬,也是這樣的冷,不過一年的光陰,竟久遠得似前塵舊事。
這一縷哀緒似能傳染,幾人彷彿都齊往太傅身上想著,一時四下寂寂,只聞雪落枯葉。
直到桃符忽“哇”地一聲哭出來,奶孃忙心肝叫著一陣好哄才漸漸平息了嬰孩的哭鬧。
“兄長,我們且先回房,您不要熬身子,也早些安置。”虞書倩欠身一福,成去非微微頷首,看著成去遠道:
“我還有些事要交代你。”
其他人見狀,便都默然行禮去了。成去非踱步走下臺階,隨手繫了大氅,任由雪花揚揚落在眉間:
“你重掌禁軍以來,風氣可有所扭轉?”
成去遠眸中含頓,便是這麼一瞬的不自在,悉數被成去非察覺,不等他答話,往前繼續走著:
“武衛軍創立之初,乃是從十八衛中選編的精銳,都是百裡挑一的人才,朝廷拿著厚祿養著他們,如今是什麼模樣,你比我清楚。”
鐘山事變,固然那不要性命的三千死士殺紅了眼,可禁軍的虛弱,也著實出乎成去非的意料。太尉原為領軍將軍時,便有“欲求門牙,當得千匹,五百人督,得五百匹”的民謠流傳於坊間,父親曾於一次閒談問太尉事情是否屬實,彼時太尉面上尷尬,到底是父親打了圓場,只道就像建康城中街市上的東西,少一錢也買不到。
就是太尉的人物,尚且睜隻眼閉隻眼,就是父親,當時也只能一笑而過,到了大將軍專權,禁軍風氣之惡,已是巔峰造極。大將軍倒是真的有心把控禁軍,只可惜用人不當,歪風邪氣有增無減,等到成去遠再次接手,這些人反倒更有恃無恐起來,前大將軍的心腹皆已被清洗,眾人高枕無憂,更加敷衍,哪裡還有半分禁軍的樣子?
那三千死士,除卻一小部分編排入禁軍,其餘仍為成家部曲。西北邊關父親舊部雖多,可如今父親不在了,幾位伯叔,患病的患病,年邁的年邁,多回石頭城頤養天年,外頭一時無人掌軍權,這亦是成去非的隱憂,此事的籌劃也得儘快提上日程才是。
“弟自當盡力,請兄長勿念。”成去遠目光追隨著他,壓低了聲音。
成去非駐足而立,仰面望著那虛無的一片漆煙:“你到底是寬厚懷仁,寬厚懷仁沒什麼不對,但帶兵最要緊的便是賞罰分明,恩威並施。父親為雍涼刺史的時候,軍機制度不可謂不冷酷無情,可為何父親仍深得眾人愛戴?”
這些無須兄長言明,成去遠自然清楚,父親為刺史時,對下屬嚴苛到極致,可也關心到極致,同後來歸政廟堂雍容的處事風度是大有不同的。此刻兄長驟然提及,成去遠這才越發體會到父親那厲害的手段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