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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般的從容不迫,這般的玲瓏心腸,是上天造化的偏愛,大可許他跋扈,許他賣弄,然而他依然是如玉的風采,質硬而不荊,色暖而不妖,成去非仔細咀嚼著他這番話。
一席話了,三人各自碰了碰目光,彼此心照不宣,阿灰把窗戶紙到底給捅破了,世家隱匿人口的弊端,這般隨意輕鬆地道了出來,而他們三人正是出身於烏衣巷,江左門第之首……
說來竟頗為諷刺。
“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江左兼併土地之禍,不得不除。”成去非緩緩置茶,茶香順著水汽熙熙送上來,令人神清。
“既如此,唯有嚴其法制,大閱戶口,倘令財阜國豐,必由於此。”虞歸塵輕啟了話匣子,鳳凰三年,眼見到頭,明年,成伯淵定要為帝國帶來新氣象。
“曙與靜齋兄所見略同,尚書令應及早奏請天子。”顧曙自然深諳其中利害,西北一事,正好可以用來開這盤棋,至於下得如何,就要看大公子的本事了。
烏衣巷大公子通百家,最擅者,法家也,督責之術,運乎一心。顧曙明白這奏章遞上去,群臣議事,太極殿上該是何等的精彩絕倫,他們的大公子,甚少見之舌燦蓮花時,不過,利劍一旦出鞘,不見血怎能收回?
炭火越燒越熱,三人面上不覺間或多或少都抹了一層嫣紅,議到這裡算是告一段落,各自埋首案前,處理起公文。今日事,今日畢,成去非自先帝朝入尚書檯,便遵此規,他向來要的是行之有效。
忽有一行近侍打簾而入,默默把些糕點蜜餞呈上,又端來熱氣騰騰的牢丸,一一擺放好了,為首的一個方道:“今上得知三位大人,仍在忙於公事,特賜飲食,還請大人們慢用。”
原已到用飯的時辰,三人聽言便都擱筆起身,垂首道:“臣謝今上恩典。”
只見那牢丸盛於碗中,弱如春綿,白若秋練,濃郁的香氣四溢,正是品用之機。一側奴婢早備好了皂角手巾等盥洗之物,待他幾人淨了手,食案上方又擺上肉醬,供他幾人蘸食。
剛拿起筷子,又送一道膾魚蓴羹,三人只得再度拜禮,事了,幾人坐定,顧曙笑指這道菜:“倒想起家中一則舊聞,宗皇帝年間,祖父外放豫州做官,因秋風起而思念吳地的蓴羹鱸膾,竟上奏辭官,時人皆言祖父曠達,終究是我輩不能及。”
趁用飯的當口,幾人便順著顧曙的話頭,敘了一陣閒情,屋內遍佈暖流,齒間飯香四溢,倒難得有幾分尋常百姓家的脈脈溫情。
他三人皆是如玉臉龐,吃出了汗意,一張張臉越發白膩,便各自拿出帕子拭汗,這兩人本正輕撫額間,卻見成去非手中用的竟是閨中女子之物,上頭一角繡了半叢蘭,顧曙不禁往韋蘭叢身上想,當他還念著愛妻,深感意外,大公子豈是那長情之人?
便含著笑意看了他一眼,成去非似有覺察,頃刻間明白阿灰那眼神涵義,也不做解釋,帕子正是琬寧私物,下人洗淨後並未歸還,他遂順手帶在了身上,此刻拿出用,並未著意。
他不說話,這兩人自然也不是多嘴的人,用完飯,又且忙碌一陣,方離了尚書檯,各自歸府。
第89章
風如刀; 哪怕是成去非這種向來耐冷的人,在下車的剎那,也耐不住想打寒噤。
途經木葉閣時,驀然想起阿灰那神情; 她的東西帶在身上到底是不莊重,便舉步進了園子。雪撲撲直落; 打得竹葉沙沙作響; 他裹著一身的寒氣進來,照例把四兒驚了一下。
那股涼激得人不由發顫; 四兒見過禮; 胸口砰砰直跳; 回想上次大公子是抱著那賀姑娘闖進來的,幾乎把門撞散了架; 嚇得她趕緊給掩住了,不過轉身的功夫,等回首偷瞧一眼,屋子裡便煙了燈; 再蠢,也大致猜出是個什麼事; 剛出了園子,迎上杳娘; 自然被盤問,三言兩語下來,杳娘那表情; 嘖嘖,竟說不出的一股勁兒,另還特別囑咐她:
“這是天大的好事,你有些眼色,不要在那礙手礙腳的。”
今日且又有奇事,杳娘來送東西,同賀姑娘在裡室敘了半日的話,等她再進去時,賀姑娘竟紅著臉兀自垂淚,也不出聲,這一幕,把四兒又看愣了,不知緣故,並不敢多問,眼下,大公子突然露了面,她料定還是上回那事,趕緊低首匆匆道了句:
“奴婢告退。”
成去非見她神色有異,正要問,就聽裡頭傳來懶懶的低吟聲,琬寧正睡的迷糊,她覺淺,彷彿隱約間有人語,便醒了過來,眼還是惺忪的,只覺口中焦渴,遂喚了一聲四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