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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日後不愁沒機會見到琬寧,想到這,眼角不覺溼潤起來,話間帶了絲哽咽:
“奴婢謝公子。”
顧曙又問:“我早前的丫頭放回家中,正還沒物色到中意的,你是否願意來我這裡伺候?”
煙雨聽他這麼說,面上一白,顫聲道:“奴婢曾身陷囹圄,不能引決自裁,幽於糞土之中而不辭,實乃因人情莫不貪生惡死,奴婢心有所念,如今,奴婢遠甚刑餘之人,唯恐不配伺候公子。”
她這一番話,倒讓顧曙真的刮目相看了,此情此語,焉是尋常家女兒能言?再想琬寧,便輕嘆道:
“非你之過。”
煙雨聞言,不由潸然落淚,這幾年來,夜深人靜時,每念斯恥,汗未嘗不發背沾衣,腸一日而九回,全只因心存一念,琬寧怕還活於世間某一角落,她那麼怕冷怕煙的性子,自幼依偎在懷中的眷戀,統統換作煙雨不可割捨的牽掛,如今,竟真能再得相遇,便是死而無憾了。
“聽你說話,想必也是能讀書識字之人,讓你在我跟前伺候筆墨,還望你不要介意。”顧曙仍好言相勸,寬她的心。
煙雨聽此,更覺心酸,不禁抬首朝他書案望了望,想當初為琬寧研墨抻紙的日子,琬寧年幼時身量小,每日踩著几凳寫大字,累得手痠腕疼也不肯歇,偏她還是個記性好的,一目十行讀書,就是家中的公子們也比不過她……而自己,可還有資格再觸這雪白的紙?飄香的墨?
“煙雨姑娘,來日方長,一個人倘願自我雕琢,便能闢另一方天地,更何況,你與賀姑娘又得聚首,自當珍惜。”
聽他同那小廝皆喚琬寧賀姑娘,煙雨心中自有分寸,並不多言,仍只再度拜謝不辭。
安頓好煙雨,顧曙卻開始思忖如何告知琬寧,成府他自然來去容易,可要見女眷,總歸不便。
手頭又有諸多繁雜政務,並無太多思慮的時間,顧曙先把此事略略放一放,既然這煙雨姑娘已安然無恙,自己對賀姑娘總算沒有食言。
真正棘手的是四姓所佔田園蔭戶的清查,三位錄尚書事的廷臣都在公文上蓋了印章,又有天子全力支援,最起碼明面上,眾人是默許的。他知道成去非的意圖,誰人又不知呢?
江左世家林立,侵佔著國之根本——土地和人口,朝廷的財力難以集中,可調動的資源便有限,雖說本朝幅員遼闊,但實際上,拋開天高皇帝遠的河朔不說,就是關中、青、兗等各處領土都尚難以消化,上游還坐鎮著權重一方的許侃……幾大外姓的都督,難道就都是忠貞之士了麼?
自然,太極殿上,不是沒有以道為己任的情懷,不是沒有聖賢文章的洗禮,但既有骨鯁純臣,就有權慾薰心之人,更有為數不少的沽名賣直不能為事的……
土斷於國,關乎軍政,關乎民生,其中利害,一目瞭然,但真的從人嘴裡掏那已嚥下去的東西,難道就不是“己所不欲勿施於人”?顧曙到底是有一絲不懂成去非。
等他捋清思路,仍按成去非定的程式走,不過夾在四姓和大公子的中間,那滋味總歸是不好受的。
直到底下負責相關事宜的人送來新印的造冊,顧曙慢條斯理放置好,一壁緩緩研墨,一壁問丁壺:
“我讓你查的那幾處園子都查清了麼?”
“長公子,小人協同著都查清楚了,翠谷園和華亭莊園這兩處規格最大,且六公子如今比以往更甚,這幾日一直忙於同那韋家的公子鬥富,已砸了上百株紅珊瑚,又拿蠟燭當柴,殺牛取心,更有比著誰買賣奴婢數量多,那園子裡的典計門附等人,亦張狂得不像樣子,動輒責罵奴婢,小人聽說,前一段日子,還死了幾個,不過犯些小錯罷了。”
顧曙面上仍悠遊從容,並無半點意外:“二十五六頃的地方,他私藏了多少人可知?”
“各色人等算一起,翠谷園是八百餘人,華亭莊園則有上千計,其他的園子倒還好。”
“倒還好怎麼講?”顧曙輕笑,“你如今做事也敷衍了麼?”
他雖未動怒,丁壺已連忙賠罪道:“小人不敢,小人說倒還好,意思就是和別家的園子情形差不多少。”
“不要差不多,我要精確的數字,”顧曙點了點那冊子示意他,“這都要白紙菸字寫出來的,尚書令那裡你覺得是差不多就能過去的?”
丁壺猶疑看著他道:“大公子這是拿您當替罪羊……”
顧曙隨即重重叩了兩下几案,截住了他:“這話是你能說的?”
丁壺見他眼神裡自有警告之意,只得垂首道:“小人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