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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就上摺子。”
顧曙留心他話中所提北倉,難免想到官倉失竊一案,並不知查到哪一步了,只聽說治粟都尉,以及守城的兩個將領,皆下了監,可卻仍遲遲沒有結案,心底蹊蹺,也不好多問。廷尉審案,照國朝慣例,其他官員要避嫌,不得插手妨礙有司公正執法,可上一回,上諭既準了尚書令有協同會審的特權,成去非自然是在第一時間便可詳知內情,算來,竟要比天子還快上一步,顧曙不禁略略看了看他,見他已伏案寫起摺子來,一時無言,那邊虞歸塵等人把各州郡縣的制考課一事業已完成的差不多,幾位尚書郎不知何時起身聚到了一處,低低議論著什麼,顧曙張望幾眼,不由想到大司徒如今新開府,正在辟召掾屬,目光便落在了虞歸塵身上。
眾人出宮門時,天已向晚,暮雲猶如青灰瓷釉,而空氣中似乎仍殘留著海水淡淡的鹹腥之氣,成去非並未直接回烏衣巷,而是解了匹馬,仍往石頭城南麓去了,眾人見他一騎絕塵駛離視線,都明白尚書令這又馬不停蹄視察災情去了,彼此相視一眼,微微嘆息,不知是為這烏飛兔走的一日行將逝去,還是為那兀兀以窮年的勞心斯人。
南麓積水尚未褪盡,深處仍能沒到雙膝,不過街上漂浮雜物已清理乾淨,見中書舍人奉旨領府衙一眾人正有條不紊善後,成去非無意上前,調轉馬頭正要走,不想中書舍人已瞧見他身影,揚聲喊住了他。
成去非聞聲翻身下馬,中書舍人則快步趕過來先見了禮,方道:“尚書令大人來得正好,某正有一事不知如何應對,”說著朝不遠處努了努嘴,示意成去非看。
只見一群百姓圍做一團,不知在幹些什麼,成去非本以為是在等著領救濟的穀米,走近了看,原是幾個家僕模樣的人坐在那中間,兩側分別站了一人挑著大燈籠,正命一個個百姓依次上前,男子一撥,女子一撥,仰面伸臂的,仔細考量一番,才問姓名年齡,又由坐中一人執筆記錄,道一聲“過”,下一個便繼續上前。
盯了良久,成去非忽明白過來,上前正欲撥開人群相問,只聽裡頭高聲喊了句“今日就到這!明日再來!”話音一落,人群登時騷動不已,似是極為不滿,紛紛道:
“排了一日呀!剛輪到就沒了!”
“是的啊,明日再來排吧!”
百姓四處散去,仍不忘回看那些被留下的,滿臉的豔羨不言而喻,成去非推開幾人,徑直走到那幾個家僕面前,略微打量了一眼,看著那執筆的道:
“這是買人嗎?”
執筆的眼皮都不抬,只當還是中書舍人帶的官府那幫人,一壁收拾著手底,一壁拉長了聲音:“我們願買,他們願賣,難道要在這等死?朝廷的糧食可不夠這麼些人過冬的!”
說罷搓了搓手,直起身子,又跺了幾下腳,乜了一眼身側站著的百姓,滿臉的不耐煩:“都帶回去!”
“你們是哪家的,誰讓你們來買的人?”成去非面色已很不好,一旁的中書舍人則抱肩而立,也不說話,心下只想著這尚書令來的真是巧,這公然趁火打劫的世家,他得罪不起,管束不得,便是上呈天子怕也一時無益,不過成去非來了事情就好辦了,素來風聞烏衣巷大公子執法凜凜,是江左一眾青年子弟中最與眾不同的人物,朝堂之上雖常見,可總難免太過莊重矜持了些,此刻市井亂巷,小民之地,他倒正能趁此觀摩領教。
執筆的這位不由抬首,卻並不認得成去非,再一瞥,瞧見中書舍人就在一旁,心底瞭然,以為他二人不過官家臨時來安撫災民的,雖覺成去非神情冷峻,看著不太好招惹,卻也無半分畏懼之意,竟白了他一眼:
“我說你們這些人,不能仗著是官家就沒完沒了吧?官家也沒說不準人買奴婢呀,方才我已說的夠清楚,這些人被買了去,那是他們的造化,大人們不想法賑災去,跟小人在這找什麼彆扭呀?”
此人有意把調子拖得陰陽怪氣,說完不再理會成去非,只瞪著那兩個挑燈的:“愣著幹嘛,走呀!”
成去非眼中閃過一絲厭惡的神色,面上並無多少表情:“話還沒說清楚,你們敢走?”
這人忽噗嗤一笑,冷冷道:“這位大人,本朝哪一條律法不許人買奴婢了?就是這位大人家中,難道一個奴婢都沒有?”
成去非聽得齒冷,只道:“你還不配跟我講理,說,你們到底是哪一家的?烏衣巷四姓?還是溫韋張朱?”
聽他一語點盡這江左最有權勢的幾大世家,這人明顯愣怔了一下,再看他神色,不怒自威,語透深寒,腦中早轉了幾圈尋思著既敢這般直接點名道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