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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具遺體餘溫猶存,成去非甚至沒有上前,只是站在來時最後立定的地方,看見去之頭上的簪冠早已不知去向,一時恍恍,他理應再去撫摸一次那副尚未成人的至親身軀,他也理應去為去之擦去血漬,理順亂髮,然而他只是在時而模糊,時而清晰的視線中,暈眩許久,至始至終,未發一言。
身側趙器同那親衛已成淚人,口中在絮說著什麼,成去非依然充耳不聞,火影明滅不定,煞芒吞吐著一室的死寂,他不過一具石像,眼中無淚,心中無覺,在獨自淡漠走出行至長廊拐角時,忽緊緊抓死了欄杆,再也無法行進一步,他撐伏在那裡,指甲已不覺連根拗斷,鮮血如泉泵湧,漸次染紅了那片欄杆——
空中落下積塵,他透過那些輕嫋升騰,腦中努力想尋回關於去之的吉光片羽,然而無論如何,不可得,唯有潑墨的夜色,在他面前洩下,洩下今生今世,生生世世,他都逃脫不得的——
罪與罰。
第256章
大司徒虞仲素獄中畏罪自裁、因東堂事擢升中護軍成去之墜馬而死的訊息是一併傳遍整個廟堂的; 自七月發端的東堂一事,走至今日田地,時人已無驚歎可言,因這份驚歎不覺至頂。
身為三公者是否真正到了畏罪自裁的程度; 時人再多探無益; 那歷經三朝的老臣終究未能得最後的體面退場。至於中護軍是否善騎者墮,是否與大司徒之死有曖昧關聯,坊間所流傳者,不可考,不可查。唯一所幸者是,東堂之事至此,再無牽連,再無波及; 因牽連者; 波及者,再無出其右者。本被時人視作完勝的大司馬,驟失怡怡兄弟; 其間痛楚自是浹髓淪膚。有識者則更關懷於朝夕之間除去天家勢力的禁軍; 中護軍一職空出,其前途似又充滿了不定的變數。
然大司馬果非常人能比; 值中護軍新喪,不忘禁軍人事調動:原右衛督路昱暫領中護軍職; 原中護軍成去之親厚副將皆於本職基礎之上升遷; 倘此舉還在意料之內; 群臣未曾料想者,便是大司馬隨即罷廢司隸校尉一職,原監察之權併入蘭臺;原司隸屬官從事史、假佐等百餘人,賢能者以待大司馬府選官,餘者散入各有司;原司隸所領兵千者,併入揚州部,直屬揚州牧。大司馬徹底撇開嘵嘵眾口,行獨斷之權,雖引百官側目,但已無人能夠駁回違拗,實因大司馬錄尚書事、都督中外諸軍事大權在握,如此佈置,也是無可厚非。
時人亦只能從旁道揣度,即便如此權勢加身,喪親之痛卻絕非權勢可替代耳,是以成府弔唁者絡繹不絕間,時人所窺大司馬神情,當真有幾分憔悴,然面上並未現過分悲慼,目中也無多少淚水可噙,依然以成家主事者身份有條不紊主持喪儀一切。
府邸上下對小公子之事,只能諱莫如深,不敢多議一句。自大司馬喪葬至小公子喪葬,可謂大悲大喜,大開大合,由虛驚一場至不諱之變,亦不過只在朝夕。不得不讓人感慨蒼狗白衣,得馬失馬,人力實不逮也。
桃符還未能理解何為死亡。他的母親因外祖之死而歸家服喪,他的父親因叔父之死也再度歸家奔喪,是以滿目縞素飛揚,似也不過昨日之事。
稚童淚眼模糊間牽了牽父親的衣袖,抽噎問道:“小叔叔是不是和伯父一樣,要過幾日才能醒過來?他還欠我竹馬……”說罷望見那烏黑棺木就在眼前,想到小叔叔一人睡在此間,就不冷麼?不怕麼?桃符嗚嗚哭了起來,成去遠呆了半晌,不知如何撫慰,見他哭鬧不止,伏在棺木處饒是不鬆手,欲要命婢子將他抱走,桃符卻扭著身子不肯,只抽抽搭搭喊著:“我要等小叔叔醒過來,我要等小叔叔醒過來!”成去遠一把捂住了他,流淚低語道:“桃符,你小叔叔他,他,”餘下的話無論如何也不能忍心說出,只得狠下心將桃符塞給婢子,轉身瞬間眼淚亦如桃符方才那般止無可止地滾落下來。
靈堂又獨剩他兄弟三人了。
一如當日鐘山前夜。
不同者在於,這一回,是他們的幼弟躺於冰冷棺木,當日那個不過十餘歲的孩童,如何獨自一人擔起埋葬父親的勇氣與膽識,當日那個尚未娶妻的少年人,又是如何在另一樁兇險宮闈政變中再度擔起協助兄長的勇氣與膽識,都已如指尖流沙,都已如明月幻影。
去之不在了。
這確是活著的兄弟二人皆無從逃避的現實一種,驟然安靜下來的靈堂,甚至可辨出外面秋蟲啾啾,宛如清涼冰粒,點點破去眼前迷障——
去之的確是不在了。
成去遠在不知確定過多少回之後,終於此刻打破沉默,燈影幢幢,映出他半邊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