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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佇立良久,便俯身開始細細查翻看屍首,冥思的目光最終落在一旁的長劍上。
這些利劍本無特殊之處,唯獨這一把,柄上嵌松綠石,鑲金絲,裝飾得講究。虞歸塵腳尖一挑,伸手抓住了劍柄,上面血跡漸幹,卻仍抵不樁意森森,他掏出帕子拭乾淨劍鋒,終於在靠近劍柄處看清楚一行小篆:
春草暮兮秋風罷兮。
前人的傷感詩賦,本該精心置於墨色的山水之間,來為多情才子做最合宜的註腳,它卻不肯,偏要來灌溉腥羶,來滋養慾望,它亦要追逐在路上,不死不休。
主事者本不必如此輕易暴露,倘不是他難以掩飾難以隱藏的風雅,或者如許嘉獎死士,也只因烏衣子弟足風流。
他的一路生意,一路韜光,或許也只是註定徒勞。
虞歸塵眼望著一地淋漓紅色世界,日頭熱如滾燙鮮血,熱如人心跌宕,他轉身看了看神色依然倉皇的趙器:
“秣陵縣南郊有個鍛劍的鋪子,叫如意居,你把鋪子裡一個人稱老馬的老人帶來,就說烏衣巷虞歸塵有事相求,即刻就去。”虞歸塵異常從容,持劍而立,“讓人駕車帶你過去,留神行蹤。”
趙器不敢逗留,快馬加鞭去了秣陵縣。如意居有兩鑄劍師傅,乃前朝鑄劍大師親傳弟子,江左世家子弟佩劍,不少便出自這兩位師傅之手,只是兩位師傅出活極慢,三年磨一劍。此間地勢偏遠,等尋到了,目之所及,也不過一片簡陋茅舍之所。
紅星亂紫煙,富有節奏的叮叮噹噹聲傳來,趙器往裡試探,只見一鬚髮皆白的老者正專心打鐵,老人神態如入無人之境,趙器只得上前打斷他:
“敢問老人家可是,可是姓馬?”
老人似是未曾聽見,仍一心一意忙著手底活計。趙器頓了頓,提了聲調:“烏衣巷虞家虞歸塵公子請您去一趟。”
仍是毫無反應,趙器不禁生疑。趁老人抬首換步時,才瞧清老人相貌,鷹鼻,深目,面上溝壑縱橫,可臂膀仍堅實,錘起錘落間,滿是力量。
“烏衣巷虞歸塵有事相求,務必請老人家前去相見!”趙器不免心急,老人遂停了下來,不發一言,徑直走了出去。趙器趕緊跟上,“老人家要到哪裡去?”
“自然是到虞歸塵那裡去。”老人不緊不慢說道,趙器一時怔住隨即明白過來,帶著老人回到聽濤小築時,暮色已經籠罩四野,正是時候。
見兩人進來,虞歸塵並無半分詫異。
“多謝老人家肯來,”虞歸塵說著便拿出那柄長劍來,“老人家為何人鍛造此劍?”
不容置喙的語氣,趙器忽意識到彷彿第一次聽虞公子說話這般冷硬。
老人甚至不曾接劍,只抬首打量了幾眼,神情同樣淡漠:“這不是我的活。”
虞歸塵神色不變:“您既一眼看出不是自己的活,也一定能看出是誰的手藝。整個如意居,除卻您和您的師弟,我猜不出第三人來。”
“你知我早不為權貴鍛劍,尤其是烏衣巷子弟,但我管不著別人。”老人輕飄吐出這句話,虞歸塵表情一時滯澀:“多謝。”
“十七郎,我不欠你什麼了,日後再無相見的緣由,告辭。”老人答非所問,竟真的轉身去了,虞歸塵打了個眼神,趙器會意,忙提腳跟了出去。
七月流火,鳳凰六年的夏日本不該如此。他靜靜望著案几上的寶劍,鮮血已拭,鋒芒盡現,再不肯自賞於匣中的錚錚作響……
亮晶晶的金龜子被捉來飼在窗前,遠處兄長們並肩坐在亭亭如蓋的老樹下閒話,風聲獵獵,暮色四合……兩日後,琬寧是突然醒過來的,不知是夢是真,好半日辨出那熟悉的帷帳,身子微微一動,便牽扯地四下劇痛,四兒引一干人來探看,見她欲要起身,忙持手相援。
琬寧抓住四兒的手:“大公子呢?”
一語方落,她才發覺四兒幾人眼睛是微腫的,急道:“他是不是傷勢很重?”說著便要下床,四兒忙阻止道:“賀娘子,大公子這時還在昏睡中,您自己好不易剛醒過來,大夫說您雖未傷及要害,也需好好靜養,您這樣去看大公子,大公子如知道了,也必不心安。”
她半信半疑披上衣裳,果真是動彈不得,後背火燒一般,遂望了望黑漆漆視窗,難過道:“四兒姊姊,我睡幾日了?”
“娘子睡了兩日,吃些東西罷?娘子好的快,自能去探望大公子了。”四兒好言相勸,轉臉方打了個手勢示意婢子端食盤過來,院子裡忽傳來隱隱的哭聲,以致於眾人細辨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