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靳煒曾經對媒體說,我拍過那麼多照片,但直到我遇見這群小傢伙,才終於找到了攝影的溫暖,那是一種停留在瞬間的溫暖,是不可改變的。如同藝術家稍縱即逝的靈感,如同災難前千鈞一髮的決斷。
展覽結束回去的車上,靳煒的思緒飄忽不定,剛剛與薇薇短暫的聊天此刻在他的頭腦裡逐幀回放,耳朵裡彷彿聽見不斷傳來的快門聲,每一個細節都被精確地捕捉。
忽然他的手機響了,靳煒收到一張照片,薇薇發來的,上面的文字是:“我想到了。”
向下拉,終於看到了照片的全景,是薇薇的雙眼,緊閉的雙眼,塗著淡紫色的眼影,每一根睫毛都像是被能工巧匠精心修繕過一樣。雖未睜開,卻彷彿有千言萬語。
靳煒收起電話,緩緩地靠在坐椅上,這一天讓他有些疲倦。
陽光在和這個男人作對。
他幾乎無法抬頭,身旁的麥田比他還高,他覺得自己迷失了,有些慌張,每走一步都要先撥開前面攔路的麥穗,揹包裡的東西雖然從未增加,但卻漸感沉重,額頭的汗水浸透了那頂淺灰色的帽子,胸前掛著的單反相機墜得他脖頸生疼。
他口渴,揹包裡還有半瓶水,但他卻固執地想要先走上公路,他知道有一條公路就在麥田盡頭,只是不能確定自己的方向是否正確,然而這一次他足夠幸運。當他撥開最後一叢麥穗,他看到了公路的邊緣,走過去,伸手觸控滾燙的路面,他喘勻了氣決定爬上去,弓起身子,雙手支撐,他用盡最後一絲力氣腳下一蹬,整個人跪在了路面上,他笑著低頭看塵土飛揚,耳機裡音樂嘈雜喧鬧,讓他有些心煩,他剛想關掉,卻在瞬間戛然而止。
世界平靜得彷彿新生。
靳煒在一陣燥熱中醒來。
艱難地從沙發上起身,車禍的後遺症和長年累月的疲憊不易察覺地綁在了小腿上,讓他多走幾步都很困難,他不禁發出一聲苦笑:“媽的,當年我也曾跋山涉水啊。”
對著鏡子,他又整理了一下灰白的頭髮,怔怔地看著對面那個滄桑的面孔,他伸手觸控,只留下模糊的印痕,冷笑一聲,轉身走開。
在此之前,他竟然從沒意識到自己已經如此老了。
靳煒覺得心裡空落落的,偌大的庭院,一隻動物都沒有,一間間屋子,已經很多年沒人到訪,生活是從哪一天開始墮落至此,他自己也難以說清,他只感到一陣強烈的思念。
走回茶几前,拿起電話,靳煒在萬般猶豫下還是撥通了薇薇的號碼。
“喂。”
“是我。”他的聲音沙啞無力。
“我知道是你。”
“嗯……你過得好嗎?”
“你有什麼事?”薇薇的語氣自始至終很冷漠。
“想見見你。”
“我很忙,沒時間。”
“明天是週六。”
“你知道嗎?我根本就不想見你。”薇薇丟擲了嘲弄的口吻。
沉默。
兩個人都只聽得到呼吸聲,如此僵持了幾秒,薇薇忽然有些害怕,她試探著小聲叫道:“喂。”
“你以為你是誰?”靳煒壓低了聲音說道。
“什麼?”
“你以為你是誰!”他對著話筒大喊,“你他媽以為你是誰!賤人!你是不是都忘了,啊?用不用我幫你回憶你落在我這裡的東西,我都完好地替你儲存著呢,你的……”
靳煒聽到電話裡傳來的忙音。他狠狠將話筒砸向桌面,茶几頃刻裂開一道淺痕,他又用力地對著電話跺上幾腳,狠狠發洩,直到碎片翻飛。
停下來,他才意識到自己剛剛一直在用那條連上樓梯都困難的傷腿,遲來的疼痛迅速湧遍了全身,他重重倒下,喘著粗氣,雙手抓不到任何能讓他起身的支撐,這一天最後的陽光終於落在身上,像披了一層薄紗,世界忽遠忽近。
幸運的是這疼痛感並沒有持續太長的時間,在漸漸緩和了以後,靳煒站起來,他想推開窗喘口氣,但空氣早就不那麼新鮮,忽然所有的東西都不再配合,靳煒緩慢地走進庭院,坐在藤椅上,椅子只搖了幾下便緩緩停止。
閉上眼睛,風在耳邊低語,彷彿是佛祖在誦經,這一刻如此安詳,只恨無人站在對面捕捉,忽然,他聽到草叢中一陣細碎的響動,睜開眼,海明威正跑過來。
“嘿,你回來了啊。”靳煒伸出蒼老的手,招呼海明威過來,雪球還是一步不離地跟在身後。緊接著,大花貓邁著沉重的腳步,身子裡發出呼嚕呼嚕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