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鷓鴣哨見那蠍背裡冒出的白霧古怪,也趕緊揮手讓紅姑娘與苗子再後退數步。這時山風輕拂,化開了白霧,但見那山蠍子從背脊開裂,如同豁開一張黑洞洞的大嘴,裡面爬出一片白花花的小蠍子,從母蠍背中掙脫出來,四下裡亂竄逃逸。
背上完全破裂的山蠍子,則像只破甲囊般伏在地上,再也不動,竟已斃命多時了。怒晴雞見從母蠍背中爬出許多赤白的小蠍子來,它們之間是物性相剋的天敵,哪肯放過了,立即舒羽鼓翼,撲上去將小蠍子一一撕啄了吞進肚中。其餘兩隻雄雞也先後上前,頃刻間把幾十只小蠍子風捲殘雲般掃了個千乾淨淨,沒令其走脫半隻,統統葬身在雞腹中了。
苗子在旁見了,將手一拍自家腦袋,對鷓鴣哨道:“原來山蠍子鑽進棺裡,是想借陰氣產子來著……”瓶山當地的毒物皆有奇毒,又常年吐納山中藥性,所以都喜歡躲在陰晦冷僻之處,尤其是母山蠍子在生產之時,更是喜歡鑽棺材和墳土。
老熊嶺附近流傳著一句民諺“蠍子自小沒有娘”,當地的山蠍子一生只生產一次,都從背後分娩,產下小蠍子之時,便是老蠍子斃命之期,所以湘西寨子裡沒有親人的孤兒,都被山民們稱作“蠍孩”。
母蠍子鑽入有屍體的棺槨中,是由於陰晦的屍氣,可以令其暫時緩解背裂而死之苦。當地山民大多都知道母蠍一胎所產的小蠍子,歷來都是三十有六之數,不多不少,恰好是一副骨牌的數量,故此,也有俗稱山蠍子為“骨牌“的。
鷓鴣哨以前從沒來過老熊嶺這猛洞之地,他雖廣曉博見,卻也有不知道的事情,對當地山蠍子奇特的習性並不瞭解,聽苗子嚮導說出根由,這才得知。不過他看瓶山多有珍稀藥石,山中潛藏的毒物也是奇形異狀,又怎理會得了這許多,只要辨明生克之道,帶著幾隻雄雞進山,料也無妨。
鷓鴣哨眼見三隻雄雞搶食了幾十只小蠍子,飽食之後,神情更顯委靡,便命苗子將它們捉回竹簍,他自己則與紅姑娘上前去檢視棺槨中的事物。
二人拎著刀槍走到棺前,先是看了看壓在槨底的老猿。紫金槨底部鑄有八尊異獸抬棺,都是粗壯披鱗的半人半獸模樣,抬棺的鱗怪不僅顯得棺槨中屍首地位尊崇,也有在墓室中防潮的作用,使紫金槨離地稍微高出一塊,倘若墓室內滲入雨水,即便一時難以盡數排出,也不至將棺木浸泡淹沒。
那遍體白毛的老猿被棺槨砸在當地,幸得槨底有異獸抬棺的構造,離地面還留有這麼一段間隙,而且密林中多有被雨水打落的敗葉,鋪得地上綿綿厚厚,又加上這白猿筋骨頑健,在一場天劫之下,竟得不死,但它受傷也自不輕。
鷓鴣哨俯下身子,提著馬燈往槨底照了一照,只見那白毛蒼猿口臂中都流著鮮血,壓在底下一動不動,已如死掉了一般。
鷓鴣哨心想,這老猴頭剛剛還能動,怎的此時卻不動了,便抬腳踢了踢蒼猿露出來的胳膊。那槨底的老猿果然縮臂躲閃,睜開兩隻眼睛賊溜溜亂轉,對著鷓鴣哨呲牙咧嘴地作勢恫嚇,眼神中除了七分驚懼,更有三分陰狠的惡毒之意。
鷓鴣哨看這蒼猿神色狡猾,便知其絕非善類。世上萬物俱隨自然生滅,活得年月深了,便會退去自身原本的毛色,由灰轉白,再由白入銀,到這種程度,已不是常物了,非仙即妖,可通人心。
聽那苗子說,這瓶山白猿洞附近的猴群,常常攔截過住落單的客人搶奪食物,已害了許多人命,就連服飾貨物都不放過,奪進猴洞中你爭我搶,也穿戴裝扮起來,學著活人的樣子在山中招搖,多半都是這蒼猿領頭做出的歹事。
鷓鴣哨估量那廝和古狸碑的老狸皆是一路貨色,心中早有殺意,當下便想一槍點了這老猿,消了白猿洞的字號。但紅姑娘對苗子所說的群猴害人性命之事並不當真,又不曾親眼見過群猴為禍於人,況且這老猿受創甚重,放它出來也活不了幾夭了,就勸鷓鴣哨手下留情,念在白猿僅剩一口氣的份上,且饒它再多活幾日,今天身死殞命的兄弟極多,我等須為他們謀些陰福。
鷓鴣哨聽她如此說,不便反駁,也只好按捺殺機,反正這老猿只剩半條性命了,權且留它多活一時也罷,他自恃槍快,想取此猿性命實不費吹灰之力,如今大事當前,還是開棺取寶要緊,便收槍起身,任由白猿壓在槨底咬牙切齒,不再去理會它了。
三人隨即站到紫金槨側面,在月色下探身去看棺中情形。此時月影下落,清冷暗淡的光芒灑在棺內,只見棺中死猴與殭屍仍然疊壓在一處,便仍以蜈蚣掛山梯扯動禿尾猴的屍首,將它挑出棺槨,甩脫在遠處的樹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