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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天清晨,我們駛入沙漠賽段。這是我們參加漠北越野拉力賽前最重要的功課,離大賽還有一個多月了,我們幾輛車的動力系統除錯一直不理想,在連綿的沙丘連續迂迴衝刺將是個要命的問題。
那天晚上,我們就住在沙漠邊緣的帳篷裡,我不想和其他人在一起鬥地主,我很累,獨自跑到車上喝酒。初春的沙漠的夜晚非常寒冷,我把發動機打燃以免凍壞。仰頭去看晴朗夜空中佈滿的繁星,我想起半年多前我曾和卓敏一起仰望繁星,那時一切還很好,那時她還問我想要男還是女,她說:“做愛以後看見的第一顆星星就將是你的孩子。”
車門被拉開,蘇陽兩眼炯炯有神地看著我,他坐到副駕駛上,伸手拿過我的酒瓶喝了一口,說:“這感覺真像當年我們在一起的樣子,那時我們……”
我伸手阻止他再說下去,獨自看天,有顆流星漂亮地劃過,沙漠中每天都可以看到流星劃過。
大雨,這麼早的春天就下這麼暴烈的雨非常罕見,大雨機槍子彈般把沙漠濺出一排排水幕,隔著車窗也能嗅到雨點打到地面彈起的土腥味。我把車速降低,壓著後面兩輛車的速度不讓他們過於靠前。
蘇陽拿著路書給我通報著:“前面一百二十公里有個營地,有加油站,如果要抄近路的話可以切過北邊那條二級公路,然後轉向西邊,應該可以節約四十公里距離。”我大聲回應:“我記得那條路附近有一條幹涸的河床,但開礦的原因把地面變得很鬆散,說不準會不會陷下去。”
狗子在對講機裡說了一大通,但由於雨天訊號太差,“噼裡啪啦”聽不清楚,好像他說他贊同抄近路因為他的車減震出了點問題。我猛打方向盤,向北邊那條二級公路切去。
翻過公路,才發現情況非常險惡,那條幹涸的河床在暴雨沖刷下極為鬆散。幾年前這裡還有很多小煤礦,由於下令撤消亂採亂開,現在變得一片死寂,不時有小型泥石流從河岸瀉下來,我小心地尋找著更為合理的路徑,識別著那些看似安全實則下面隱藏陷阱的浮沙……狗子在後面大喊大叫,我拿起對講機忍不住對他大罵:“再叫就弄死你,跟著我的應急燈指示走。”
這是一場難以預計後果的征途,我們不能停下來,因為如果停下,暴雨和正在暴雨驅使下暗中活動的流沙就會把我們捲入萬劫不復之地……糟糕的是,不到十米的能見度卻使我們很難找到穿越河床的正確出口,我們只有憑著直覺前行,用鼻子去嗅出通往營地的途徑。
二十分鐘過去了,我開始絕望,再下去我們的油都將耗盡,然後無異等死。
一種古怪的幸運,雨突然停了,天邊出現一抹妖冶的彩虹,照亮了遠處一個通向出口的緩坡,我們全體轟上二擋,耳膜聽到一陣皮帶磨擦著輪軸的刺耳聲音,車前車後是一片片被揚捲起來的昏黃的沙子,然後奮力駛出那條河床。路面豁然開朗,加速,大聲按著喇叭,在對講機裡唱著歌慶祝……
蘇陽突然說:“我有個問題一直想問你,當初你為什麼一定要救我,那樣對你很危險,五百公里的無人區……”
我沒有回答,其實它像刻於硬碟一樣存在於我的大腦:
那個“瘋狂西夏之旅”,太陽昇起,太陽落下……
比賽進行到倒數第三天時窗外一切景物失去了影子,這提醒著我這時太陽已直射頭頂。這是越野賽一天中最為透支的時刻,我轟著油門穿過丹巴境內那座最可怕的虎愁峽,發現一輛進口神風越野車四輪朝天,泥石流沖刷下來的石頭埋葬了車體的二分之一。
那就是蘇陽,我從車號斷定車裡的一定是那個眼神熱烈、喜歡在車載電臺裡大聲講段子和唱情歌的北京小夥。我用車載對講喊叫,但無人應答,等我找到一棵枯樹借馬達的力量用羊角鉤把幾乎像被捏扁了的可樂罐一樣的車拖拉出來時,發現蘇陽的副駕駛已經死亡,而蘇陽的肋骨扎進他的肺葉,他已處於重度休克中,我翻開他的眼皮檢查,他的眼睛混濁無力,瞳孔無限放大……
我必須拉著一個死人和一個半活人穿越這個長達五百公里的無人區,但下午時分,我也遇到了泥石流,對講機毫無訊號,汽油消耗殆盡。夕陽西下,氣溫驟降,我坐在佈滿青石的千百年來幾無人跡的古老河灘上,感到蘇陽的身體和那些石頭一起慢慢變冷。有一刻我甚至感到蘇陽的心臟已停止跳動——感謝菩空樹大師,他總是製造出一些古怪但神奇的油膏渡人於苦海。我突然想起菩空樹塞給我的一種被稱為“金剛油”的辛辣東西,我粗暴地把它灌入蘇陽口中,然後他就回光返照般地甦醒,又休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