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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起身在室內踱步,一時居然有種棋逢對手的感覺。把鴨子供起來,算是做到了感恩戴德,回頭鴨子放壞了,他也不能不依不饒硬逼著她吃。萬一吃出個三長兩短來,她就有了求老佛爺放她出宮的藉口……為了能走出這片禁城,真算費盡了心機。
皇帝自然不能讓她得逞,因此德祿問是否應當申斥她,喝令她把恩賞拆骨吃了,皇帝終是搖了搖頭,“罷了,畢竟是太皇太后看重的人,就算使了點子小聰明,朕也要瞧著太皇太后的金面不和她計較。”
德祿最明白主子的脾氣,皇帝向來有長性,做什麼都不急於一時,所以這回的事來日方長,興許幾年以後就報了一箭之仇,也未可知。
果然皇帝最後的那一哂,叫德祿的心又悠了下。萬歲爺不待見誰,那種情緒會一直延伸到骨頭縫裡去,就算熬上十年八年,成見也根深蒂固不容翻轉。像當初的孝慧皇后,在自己寢宮裡出言不遜,很快訊息便傳到了萬歲爺耳朵裡。原本彼此間就隔著鴻溝,這麼一來可不褶子了麼,萬歲爺倒沒把她打入冷宮,也沒短她吃喝用度,只是就此不聞不問,直到孝慧皇后賓天。
如今又來一位,這位和孝慧皇后大不一樣,德祿作為忠心耿耿的奴才,自然盼著主子與新皇后能順遂,畢竟這後宮之中只有皇后是可常伴主子爺的。依德祿的想頭,繼皇后就算和大行皇后再要好,總不能學大行皇后似的整天和丈夫過不去。因此萬歲爺這頭若能和軟些,好事就沒有不成的。
皇帝呢,每天政務鉅萬,沒有心思去惦記一個看不順眼的人,當然也不會惦記自己賞的鴨子,在她那裡遭受了怎樣的待遇。他在南書房忙到申末,才起身往軍機處去。軍機大臣和章京都是輪班替換的,朝議後日常的陳條送到軍機值房,忙起來忙得腳不沾地,閒起來也閒得發慌。像這兩天連著下雨,進京的筆帖式耽誤了行程,桌上文書該辦的辦了,該發放的也發放了,於是幾個人聚在一起喝喝茶,膳房按時送些果子進去,供軍機們消遣。
三位輔政大臣裡頭,多增年邁,早就在家休養了,剩下的薛尚章和納辛輪著領班軍機處。今兒正好是納辛的班,皇帝原也有閒暇,便進了軍機值房,來瞧瞧這位官場積年的處世之道。
天色將近黃昏,屋子裡愈發的暗。案上點了幾盞蠟燭,納辛正和幾個章京說起孝慧皇后陵地的營建,“前兒內務府又去瞧了一回,寶頂和墓道都修得了,只是山裡連著下雨,底下又進了水。沒法子,從武備院氈庫裡調了好些氈子過去,氈子能吸水,這麼的把墓道弄乾了……”正說著,忽然見門上人影移過來,抬眼一瞧是皇帝,忙起身打千兒,“萬歲爺來了。”
在場的人都掃袖迎駕,皇帝抬了抬手叫免,橫豎正說到大行皇后的奉安事宜,便問四月初二的永安大典是否都預備妥當了。
先皇后落葬,國喪便算真正過去了。納公爺家小姐被太皇太后接進宮的事兒人盡皆知,待大喪一過,想必就要冊立繼後了吧!
章京們都識趣兒,悄悄退後了些,請納公爺回皇帝的問話。納公爺說:“臣先前和禮部商議了各項流程,上到奉安儀注,下到車馬隨行,都已經籌備完畢了,請主子放心。”
皇帝點了點頭,“大行皇后這樣的年華便走了,朕心裡實不落忍。永安大典不能出任何差錯,果勇公傷心過度,斷不能再叫他操心了,一切便有賴你,替朕周全吧。”
這麼聽來皇帝真是位重情重義的人主,納辛因為自己的閨女也在宮裡,很快便要接替後位,見皇帝對先皇后並非那麼絕情,總算也略感安慰。嚶鳴走了有陣子了,和家裡徹底斷了聯絡,他雖然常在宮內行走,且軍機值房離慈寧宮也不過百丈距離,但隔著一道門檻也如隔著天塹,他心裡惦念,抓耳撓腮無法得到女兒的訊息。
輾轉打聽是聽不著真話的,無非說很好,宮裡主子們都優待著,嚶鳴到底受不受待見,還是得看皇帝的反應。納辛斟酌了良久,朝上覷了眼,硬起頭皮說:“奴才問句題外的話,還請主子見諒。我們家那個閨女……她自小糊塗,蒙太皇太后不棄留在身邊,也不知她伺候得怎麼樣。奴才一家子整日為她憂心忡忡,唯恐她不懂事兒,惹主子生氣。倘或她要是犯了什麼錯,萬請主子瞧著奴才家歷代忠心的份兒上,從輕發落她。”
第23章 立夏
歷代忠心?皇帝臉上倒沒什麼大的變化, 他在臣工面前向來溫煦, 雖然以雷厲風行的手段處置了三位皇叔, 朝中眾臣對他心有慼慼焉, 但那種威嚇來自於皇權對人無形的壓力,單是看他神情,你絕看不出他眼下在思量什麼。天威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