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嚶鳴一聽褶子了,免不了又要扣上窺探聖躬的罪名。她從檻內重新邁出來,遠遠向他蹲了個安,“回萬歲爺,是奴才。”
皇帝站著,偏頭打量她,冠下的編髮結了細長的銀珠,那銀珠隨他的動作,在鬢邊簌簌輕響。
“又是你。”他啟了啟唇,“你給朕過來。”
嚶鳴覺得頭皮有點發麻,偏殿裡的松格驚恐地看著她,她微微搖頭,示意她別慌。
皇帝尋釁,以後大概是常事了,她得儘快適應下來,否則吃虧的還是自己。緊走幾步上前,她低眉順眼蹲安,“聽萬歲爺教誨。”
皇帝一臉肅容,慍聲道:“齊家累世高官,到如今傳家也有兩百餘年了。朕本以為你出身名門,行事自然比別人謹慎,沒想到是朕高估了你。”
嚶鳴又捱了冷嘲熱諷,並沒有任何委屈和敢怒不敢言的模樣,她十分大方地承認了,“奴才自小就不穩當,辦事毛躁,嘴也笨得很。如今在老佛爺宮裡盡心學規矩,再過一程子定會有寸進的,萬歲爺瞧著奴才吧。”
這下子正落了話把兒,皇帝哼道:“朕瞧著你?不是你一直在瞧著朕嗎?凡朕所到之處,必有你的眼睛。若不是看在太皇太后的面子上,朕就挖了你的眼珠子給納辛送過去,也好給他提個醒兒,知道什麼是當奴才的本分。”
皇帝小刀嗖嗖,從來不留情面。嚶鳴耷拉著眼皮聆訓,皇帝說一句,她就矮下去一分,等皇帝說完,她從容蹲個安道:“萬歲爺教訓得是,奴才不懂規矩,惹萬歲爺震怒了。可奴才還請萬歲爺容奴才辯白一句,奴才實在從未刻意窺探天顏。奴才雖駑鈍,但還管得住自己的行止。像先前,奴才只是上銅茶炊去了一趟,回來剛進殿門就被萬歲爺叫住了,還望萬歲爺明鑑。”
她說完,頓時覺得如釋重負。先前皇帝多次冤枉她偷窺,她是做奴才的,不好和主子爭辯什麼,黑鍋背了就背了。可他每見一回都懷疑她,這就有點說不過去了。她是女孩兒家,羞恥兩個字還是知道怎麼寫的,好端端偷著瞧爺們兒,像什麼話! 別說進宮更該進退小心,就是在家時,她也從來沒有拿眼睛亂瞧的毛病,這位主子爺究竟是什麼想頭,天天的拿這種話來擠兌她。
不過她犟脖子,顯然頂撞皇帝了,她看見他的手在箭袖下緊握,自己腦子裡嗡地一聲,心差點從嗓子眼兒裡蹦出來。皇帝殺個把人跟玩兒似的,她開始斟酌,要是他現在就下令砍了她,那她向太皇太后求救,不知管不管用。
刀都抵在脖子上了,她有點哆嗦,到現在才猛然後怕。皇帝身邊的人聽見他們的對話也嚇得不輕,淋了雨似的愕著兩眼,蚊聲央告:“主子爺,您息怒……”
皇帝垂眼看她半蹲著,鬢邊蜻蜓小簪頭的一雙翅膀大力地撲騰起來,上下翕動著。她想維持的體面,想來快要維持不住了。他心裡的憤怒倒逐漸消散了,原來她並非當真那麼不怕死。
“怎麼?醉茶的毛病又犯了?”皇帝有些鄙夷地問,“還要不要命人傳太醫來?”
“不不不……”嚶鳴忙搖頭,“奴才今兒沒喝茶。”
皇帝是有意要讓她難堪,看著她的髮簪一哂,“那你抖什麼?”
她輕輕吸了口氣,勉強定住神說:“回萬歲爺,奴才蹲得腿痠了。”
皇帝聽後一愣,忽然發現這東西死不足惜,便不再理睬她,拂袖而去了。
天爺,鍘刀底下撿了條命!皇帝御駕一離開慈寧宮,偏殿裡的宮女都跑了出來,連站班的太監都轉過頭瞧她。
松格拌著蒜上來攙扶,嚇得聲兒都變了,似哭似笑說:“主子,您這回命真大。”昨兒還說你不壞規矩,皇帝沒空搭理你呢,現如今看來,就算你沒有行差踏錯,皇帝想收拾你,照舊也能找你的茬。
嚶鳴還有什麼可說的?她笑了笑,又唉了一聲,“我在萬歲爺跟前……不得煙兒抽①。”
宮女們自然笑著打圓場,她也不因剛才的變故壞了心情,整整袍子,抻抻衣襟,轉身往暖閣裡去了。
外面發生的事,太皇太后自然都知道了,米嬤嬤皺著眉笑,她倒不以為意,情願兩個人這麼鬥著,能鬥至少比互不理睬強。不過照這態勢看,且有一段路可走,嚶鳴和孝慧皇后是截然不同的兩種脾氣,孝慧皇后外表剛毅,內心柔軟;而嚶鳴呢,有股子水泡不爛、火燒不斷的韌勁兒。別看她臉上笑嘻嘻的,這種人內心堅強,一旦設了防,就算你渾身長釘兒,也攻不進去。
“老佛爺您瞧奴才這身新衣裳。”她進來的時候託著兩臂說,“顏色真好看,尺寸也合適,尚衣局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