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吧嗒著菸斗,瞅著秀荷沾著米粒的手,問道:“真就這麼決定了?梅家的聘禮雖下,到底婚書還沒來,你要是不想嫁,這些東西我就把它退回去。”
一邊說,一邊睇著秀荷的表情。
新釀的酒水用泥巴封緊在牆角的缸子裡,一排排擺過去,香氣掩不住。自從梅家決定迎娶自己,嫁到林家的梅三姑姑就把阿爹的酒訂下了,紅曲和糯米都不用自己掏銀子去買,他們包攬著送過來,定期上門收。哥哥在瓷窯上也升了一級,改成監工了。
老關福把酒當做命,看酒的眼神就像看自己的孩子,畢生願望就是能有一家自己的酒莊,而不是這樣的小酒坊。再把兒子叫回來,安分娶一門媳婦,父子兩個把酒莊經營起來。
秀荷說:“送都送來了,退了做什麼?爹先頭大張旗鼓的為我找婆家,不就是為了逼梅二少爺娶我嚒?現在又來說退。”
嘿,你這丫頭,心思比針還細。
老關福訕訕吸了口煙:“那還不是知道你心裡放不下,不將他小子一軍,他能急起來娶你?他若將了還是不娶,你這犟脾性才肯死心去嫁別人。”默了一默,又問道:“嫁是嫁了,那庚家三少爺怎麼辦?你這還欠著他一條人命。”
秀荷手一頓,驀地想起雨夜屋簷下庚武那道灼灼的眸光,貝齒便咬了下唇:“得問你自己……明知道他剛從大營裡放出來,不知根不知底的,你自己招惹他,和我有什麼關係。”墊著腳尖把粽子掛起來,拭淨手兒出門去了。
身後老關福一口煙塞在喉嚨裡,差點兒被嗆得出不來。
是欠他一條人命……可她沒那麼大義,為著一個才打過幾回交道的男人,敢把什麼都豁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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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家祠堂坐落在大院西北角,緊鄰著後院一排兒公房。梅家是春溪鎮第一大戶,祠堂建得也比別人家高,那簷角磅礴高亢,彩漆鸞鳥于飛,橫樑也是上好的杉木。只不曉得怎麼回事,那木頭竟然著了蟲蛀,整日個從上頭往下掉粉屑,落在祖宗的牌位上,灰濛濛一層拭不完。
撐家大梁都著了蟲蛀,傳出去可不好聽,那嘴賤的指不定又要掰出甚麼“梅家要垮了”之類的謠言來。
少爺們成親須在祠堂裡祭祖宗,老太爺怕著了不吉利,要趁短短半月時間內把橫樑換掉。那杉木沉重,還不能破壞原有的結構,力氣大又能幹的工人不好找,工錢也給得比別人家多。
吭、吭、吭
敲磚鋸木的聲音在耳畔迴響,秀荷揩著裙裾正準備從小徑穿過去,卻聽前邊傳來熟悉的說話聲——
“庚武少爺放一百個心吧,晚春一定把話給你帶到。”
“好,那就拜託你了。”
“拜託什麼呀~快把人羞死了。對了,這是晚春親手做的糰子,庚武少爺你嚐嚐!”
陽光在樹影下斑駁,秀荷看到晚春把一枚食盒遞至庚武的面前,庚武微一遲疑,但還是接過去吃了一塊,又把其餘的扔給旁邊幾個兄弟。後面又說了幾句甚麼,秀荷聽不清,只看到庚武挺拔的側影,似乎越過晚春往這邊看過來。默了一默,連忙換一條路避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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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張百鳥賀壽圖把繡房鋪滿,繡了十天餘,總算快要完工了。秀荷低頭修整著邊角,看晚春在一旁魂遊象外,一下午抿著嘴兒,不曉得多少甜蜜沉浸其中。
“嗨,什麼喜事高興成這樣,笑得嘴都停不下來。”秀荷想起昨日小徑上聽到的話——“庚武少爺放一百個心吧,晚春一定把話給你帶到”——作隨口問著,手中的針線不停。
晚春總算等到秀荷主動開口問了,把繡盤一放,幾步便湊到秀荷的身旁:“只許少奶奶你高興,就不許我也開心吶?……喏,就是這個,庚武少爺送給我的,秀荷你說好看不好看?”也不等秀荷回答,一手輕撫著鐲子,又自己歡喜道:“上個月在榮珊首飾莊裡看到過它,值十兩銀子呢,攢一年零花都買不起一個,沒想到他就送我了。”
他他他……
那青白玉手鐲潤如凝脂,秀荷眼前浮起在祠堂外看到的一幕,心中便釋然了。
颳了晚春一鼻子:“是很好看,想不到那麼個冷漢子,還挺會給女人買東西。”
“喂,別這麼說他。他如今雖不如從前少爺雅氣,但可曉得疼女人……他日若能嫁給這樣的男人,是上輩子修來的福氣……”晚春把玉鐲捂在胸口,閉起眼睛陶醉其中,像是自言自語。
“花痴了你。”秀荷嗔笑著收回眼神,正要低頭繼續,卻聽外頭傳來蔣婆子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