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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瘋了?”仲隱眉宇一軒,不可置信地道,“我們馬上就可以直接打進去了——”
“我去長安宮中接應你。”顧淵卻不容他再多說,面色冷峻,毫不猶豫地抬足出帳,仲隱連忙跟了上去,不斷地勸說:“你走了,這五十萬人怎麼辦?”
“當然是聽你的。”顧淵突然停下了腳步,安靜地回望於他,“過去這幾個月來,他們也一直只聽你的,而我什麼都沒有做,不是麼?”
彷彿一道電光嘩啦撕裂了腦海,仲隱驚怔地僵在了地心。
這數月以來,他時時費解、日日揣摩的東西,突然間,就被顧淵雙手捧上,送給他了。
他幾近恍惚,用力地搖了搖頭。
“子臨,這可不帶開玩笑的。”他乾啞地道。
“我沒有開玩笑。”顧淵低低地道,“這數月以來,你待人如何,治軍如何,處世如何,我一一都看在眼裡。彥休,你可以平天下,也可以致太平。阿澤若在,你便是周公;阿澤死了,你便是平王。”
不倫不類的比喻——仲隱立刻就要反唇相譏——可是他忍住了。他知道這兩個比喻意義重大,形同聖旨,他感到對方眼神裡的威壓,如有千鈞之重。他咬住了牙根,艱難發聲:
“那——那你呢?”
“我?”顧淵一怔,俄而笑了,“我自然有我的事情要做。”
“有什麼事情……”仲隱的聲音在風雪中變得急驟,“有什麼事情比天下人還重要?”
顧淵不再回答。他將風帽披起,長劍握在袖中,迎著風雪,回過頭來,目光裡有滿足的笑意。
那是仲隱從未在他眼中見到過的笑意。
“我答應過她。”他微笑道。
我答應過她,一起去過只有我們兩個人的日子。
顧淵沒有提及“她”的名字,可是仲隱知道他指的是誰。
仲隱往前踏了一步,而顧淵已轉過身去,縱步邁入了漫天風雪之中。瀰漫的風雪頓時覆蓋了那人玄黑的身影,轉眼就看不見了。
要到許多許多年後,仲隱才能明白顧淵話裡未盡的話。彼時他已滿鬢玄霜,膝下子賢孫孝,天下泰安,臣民富足,他猶想起顧淵此時的笑容,和那眼神裡跳躍的光焰。
那原來是一個人,已經嘗過了自由滋味,便再也不肯回到籠子裡去的眼神啊。
☆、第118章
大正五年十二月廿七,靖天大將軍仲隱兵臨長安城下。
城中,猶且不知亡國恥痛的袞袞諸公還在飲酒作樂,正旦要到了,新的一年,改元更化,皇帝早向他們表示過,朔日百官朝賀,每一個人都會有加賞。年節的氣息瀰漫在風雪之中,長安三宮裡也掛滿了祈福的紅綢,好像對城外那泱泱黑雲一般的敵人毫無所覺。
只除了——御座上的薄昳。
他將奏疏往太尉身上狠狠摔去:“兵呢!朕的南軍呢?調過來勤王啊!”
太尉戰戰兢兢地道:“南軍……南軍已經歸順——叛降了反賊……陛下!”他突然雙手仆地跌在了席上,“我們的每一次調兵都被敵人事先知悉了——宮中有內鬼啊陛下!”
“不可能。”薄昳閉了閉眼,“孫小言都只剩半條命了,長公主被我鎖在溫室殿,還有誰能往外邊傳遞訊息?”
那太尉呼喊得聲嘶力竭,這會子卻又停下了,撩開眼皮去望高臺上端坐的那個人。
天命之子,究竟應該是什麼模樣的?
這個人篡奪皇位方僅半年,就到了如此眾叛親離的地步……又好像是亡靖的所有痛苦,全都報應在了他的嶄新的宸朝上一樣。
薄昳將顫抖的手指一下下敲擊著御案,是一種緊張至魚死網破的節奏,“去調城中諸獄囚徒,以及城中十二以上、五十以下的男子,開武庫,發給兵器,晝夜守城——想辦法給仲彥休遞訊息,問問有沒有和談的條件……”
“和談?”太尉睜大了眼,不可置信地反問。
對於城外那個靖天大將軍來說,整個天下正是唾手可得,他怎麼可能答應和談?
“不錯,和談。”薄昳痙攣的手終於漸漸平靜了下來,他展顏一笑,竟仍是溫潤如玉的模樣,“我手底,還有最後一個籌碼。”
十二月廿八。夜。雪。長安。
這一個夜晚,註定與之前的每一個夜晚都不同。將將要宵禁的時分,整齊的期門軍擎著火把颯沓行過每一條街道,將長安城的一百六十里全都巡查遍了,直接從平民居所中拉出符合年齡要求的男人去守城。原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