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薄太后微眯了雙眼道:“完事了?”
“回太皇太后,完事了。”王常現在想來還覺得膽戰心驚,“只留下了幾個字的遺言,奴婢看不是什麼要緊話,便隨朱昌收走了。”
“什麼話?”薄太后懶懶發問。
王常擦了擦額上的汗水,複述道:“君子不憂不懼。”
薄太后沉默了。
隨著年歲增長,她的視力愈弱,當此薄暮冥冥時分,那雙眸子上霧氣愈濃,讓人再也看不見底色。不知過了多久,幾乎讓王常以為她不會再說話的當口,她卻終於是站起了身,淡淡地開口:“縱滿朝都是君子,又有幾人能救得了天下?”
王常一愣,又忙不迭地道:“太皇太后說的是!”
“這些子讀書人……”薄太后竟爾嘆了口氣,“名為愛國,實為禍國。”
她背轉身去,王常沒有看見她眼中飄忽浮出的哀慼。有一個名字,她深藏心底,在這萬籟俱靜、不能視物的黃昏,險些就要隨她的嘆息逸出了口,然而終究是沒有。
她知道她只能將這個名字深藏心底,深藏一輩子。
子永,子永。
***
車僕將天子乘輿駕回了宣室。他很自然地認為皇后今晚會與皇帝同寢。薄暖無暇與他多說,但扶著顧淵下車,一步步穿過重簾走入了內裡的寢殿,她這時候才驚覺他瘦了,他的骨骼都將她硌痛了。
孫小言從殿內迎了出來,一看顧淵氣色,急得捶胸頓足:“陛下這些天可是把身子糟蹋壞了,人家過正旦是玩熱鬧,就陛下過正旦是宵衣旰食地看奏疏,這不,這不就……”
“吵什麼。”薄暖的話音淡淡的,聽不出喜怒,“備好熱水,陛下要沐浴。”
孫小言忙趕去張羅,薄暖將顧淵帶入尚衣軒,解下他染了一天風塵的皇袍,他沒有說話,便靜靜地看著她,乖順地或抬手、或轉身,由她動作。她將他褪得只剩裡衣,面不改色地抱起換下的衣裳往外走,突然他抓住了她伶仃的手腕子,將她一把拽了回去。
他五指收緊,好像抓著茫茫大海中唯一的浮木,她纖白的手腕上都泛出了紅痕。她沒有呼痛,只是茫然睜眼看著他,好像還未理解他眸中突如其來的光焰。他擰了擰眉,遽然不知輕重地吻住她的唇,啃齧、撕咬、糾纏、放縱,如冷酷的獸在她肌膚上橫行無忌。她感到疼,伸手欲推開他,卻忽然見到他眼底閃爍著晶亮的痕。
她怔住了。
他卻停下,末了,放開了她。
尚衣軒裡昏暗逼仄,他一身月白裡衣反而是出塵地亮。她不由得問了一句:“冷麼?”
他搖了搖頭,轉過身去,“你該早些回去。告訴周夫人……”
她輕輕“嗯”了一聲,卻沒有走。
他雙袖負後,一動不動,背影沉默而僵硬,宛如一尊雕像,只有冰冷的聲音漂浮而來,“事後太皇太后問起,你便推說一概不知。”
她抿了抿唇,“知道了。”
他微側身,目光觸地,“你當真知道了?當真知道,便趕緊走。便宣室殿裡,也隨處是太皇太后的耳目。”
她不言,卻從背後輕輕地擁住了他。他的身子微微一震,卻沒有動,彷彿是默許了她將自己最柔軟的胸懷來溫暖他孤涼地挺立的背脊。少年衣衫輕薄,擁抱中能感知到胸腔裡的悸動,縱然已是無比熟稔的夫妻,這份悸動也從未消失過。
他自心底裡湧出一聲不能自已的嘆息。
“等一切都過去了,陛下,為周夫子起祠吧。”她低聲說,呼吸濡溼了他背上的衣料。
顧淵閉眼,他有時真是怨恨她這樣懂他。“我將改制這樣的事情交給儒生,或許一開始便錯了。”
“陛下若想保住朱廷尉,便讓他告老去。”薄暖頓了頓,“亂世博功名,召幾個通世務的法吏,用一些雷霆手段——陛下,”她的手臂環過他的腰,與他十指交握,“既已做下決定,便不要再回頭了。回頭便是深淵,往前走,不論有多艱難,橫豎還有我陪你。”
橫豎還有我陪你。
顧淵將她的手緊緊反握住,沒有說話。
***
陸容卿在梅慈身邊坐下。
抬頭,思陵上松柏青青,殿闕崔嵬,低頭,初春澌溶的流水恰從足下穿過,潤澤過微微冒出頭來的草尖兒,蜿蜒往遠方去了。
梅慈側頭,對她一笑:“在這裡望思陵,景緻是最好的。”
陸容卿看著她寂寞的笑影,“太夫人思念先帝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