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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淵大步而去,孫小言顛顛兒跟隨,直到進了清涼閣,才敢低聲勸道:“小的聽聞那馮常侍目下已是陛下身邊第一個紅人了,殿下您可小心著些。”
“閹豎!”顧淵切齒。
當年若不是這個老而無用的閹人在皇帝面前挑撥離間,他和母親怎會至於被趕出長安城就藩?馮吉是先陸皇后的身邊人,朝野皆知,為了先陸皇后和孝愍太子,他簡直不擇手段;而今陸皇后早薨了,孝愍太子竟然也病歿,馮吉沒了靠山反而升官,難道是攀上梅婕妤了?
小人!
他將懷中包裹往案上重重一放,又想問阿暖人呢,終究忍住了。聽到自己回宮了都不知接駕的麼?簡直無法無天!
一腔怒火沒處發散,只能盡跟孫小言找茬兒。可憐孫小言頭一回做伺候更衣的活計,就被從頭到腳數落了一遍。數落完了顧淵終於覺得舒暢了些許,端了端架子,扯了扯臉色,冷著眉眼正步而出,接受聖旨。
這聖旨卻有些出乎他的意料——
原來不僅是通報三皇子降生的訊息,還說皇帝要在十月旦設宴,宣召梁王攜家眷族屬入京覲見。
文婕妤跪直的身子晃了兩晃,險些暈厥過去。顧淵扶正了母親,抬頭看馮吉:“馮常侍,往年覲見都只孤一個入京,今年陛下卻要召孤的全家,孤有些困惑,不知馮常侍有沒有幾分解釋?”
馮吉目光空茫,平平淡淡、一板一眼地道:“近年來聖躬違和,常常思念文婕妤,婕妤一人在外,令名素著,兼撫育梁王有功,陛下想當面感謝。”
文婕妤靠在兒子的懷中,一手捂嘴,雙目瑩然,竟是輕輕地哭泣起來,連一句謝恩的話都說不出。顧淵心中愈加煩躁,思念與感謝?這算什麼措辭?那個人,那個未央宮裡的人,他應該認罪!
將他全家都召去長安,好剪除他的羽翼,再將他囚禁起來麼?
顧淵苦澀地想。
父皇啊父皇,你當年為了一個兒子將我趕走,如今又要為了另一個兒子將我召回麼?
文婕妤給長安來的特使一行安排了一場宴席。然而馮吉本是個冷冷清清的宦官,哪裡有什麼聲色之好,席上沉默得很。顧淵當社日大宴時的那份從容今日也不知丟去了哪裡,始終板著臉,阿暖病臥,身邊的侍婢換了人,連斟酒都是抖抖索索,叫他一個眼神掃過去,險些都要灑了。於是最累的人便成了文婕妤,忙前忙後,勸酒說笑,又找了幾個梁國的官員應和她的場子,才算沒砸了臉。
他看母親這樣,亦覺心酸,只恨自己不孝,不得不舉杯勸飲。賓客們見梁王開了竅,席上氣氛終於活絡起來。
當筵席終於散盡,顧淵先送特使回館,再送母親回宮,終於自己走回勿憂宮的寢殿時,卻見到了幾日未見的阿暖。
她已將床被都整理好,蘇合香添好,燈釭水續好,見顧淵邁入,臉上匪夷所思地紅了一下,“殿下。”
顧淵點了點頭,“身子好了?”
阿暖皺了皺鼻子,沒有接話。顧淵一瞬間福至心靈,日前先生與他說的什麼男女之道潮水一樣湧進了腦海裡,一下子將她的羞澀領會個徹徹底底。他只覺又是尷尬、又是迷惘,就像被鉛墜子拴上了,心跳都是遲緩又晦澀的;便慢慢道:“既然大好了,就回來伺候孤,明日的學,照上。”
阿暖臉上的血色剎那間又褪得乾乾淨淨。
他頗得意地看著她的表情變化,“你放心,上不了幾天了。今日長安來人了你可知道?聖上有了老三,要賜宴呢。”
她微微疑惑地偏頭:“意思是陛下要召殿下去長安赴宴麼?”
他輕輕哼了一聲,“可不是,還不僅是孤,還召了文婕妤,說讓孤全家都去,孤琢磨著,大約是要把整個梁宮外加湛園,都給搬空了他才滿意。”
她沉默了片刻。他語意中的不滿很明顯,他認為皇帝有意趁他入京時要挾他。她其實有些不理解,但她沒敢多問,只是安安靜靜地道:“殿下去哪裡,奴婢便去哪裡,全聽殿下吩咐。”
他突然冷笑起來,一手鉗過她的下巴,逼她抬頭直視自己的眼睛:“好個伶牙俐齒,真是會說道的!你心裡明明想去長安想得緊了,口上還這麼謙讓,做給誰看?”
她艱難地喘息著,只覺自己好像要被那雙熠熠眼眸燒穿了,難道自己掩飾得當真那麼失敗?“殿下……”她的語氣是前所未有地愴然,“奴婢想做什麼、不想做什麼,難道很重要麼?難道便能由著奴婢的想法來麼?”
他看著她,她的眼神很深,帶著悲哀的霧。他不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