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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來,眼裡一片冰淨,沒有淚,全是凝固的冷,冷得刺人。身邊的杏樹已經齊人高了,抽枝散葉,青翠欲滴,她撫摸著樹枝,慢慢地道:“好杏子,你便代我陪著阿母吧……”
社日祭祖,梁王顧淵領眾臣浩浩蕩蕩往郊外遙拜長安,忙碌終日,薄暮時方來到城西的湛園。梁國境內宗親不多,列侯更是早被裁撤,今日的陣勢都是顧淵一個個自旁的郡國邀請來的,道是熱鬧之外,還可為聖上的病情、梅夫人的胎兒祈福禱祝。眼看著十六歲的梁王將成太子,即令這邀請略嫌僭越,也無人肯錯過這個表忠的好時機——
於是湛園便坐滿了人。
這是前代親王闢的園林,曲水池閣,飄花樓榭,縱是二月春寒,園中也暖氣燻人。挑角飛簷間次第亮起華燈,擺開盛筵,滿堂簪笏,交映觥籌,天邊一輪殘豔的月亮,冷冷的銀輝到得下界人間就全被那無限的燈火、無限的薰香、無限的人來人往給捂成了溫熱的氣流,在每一個人的眉眼裡、指縫間、衣袍上馴服地流動著。
這地方藩王的一場宴飲,比之長安帝家,竟是絲毫也不遜色。
誰借了他這樣的膽子?
沒有人敢問出口。只是看著那人眉宇疏朗,衣裾清華,盛著滿懷的月色,含著莫測的笑,在席間一個個與人行酒。
偶爾,他會抬眼望向西首,他的母親文婕妤在一眾命婦女官的簇擁之中,眉開眼笑,似乎心情很好。母子的目光一相對,他便立刻別過了頭去。
他知道母親對他的期望有多高。當初他只有四歲,聖上竟執意讓他就藩,一個四歲的孩子又怎麼能離了娘呢?於是文婕妤到底是跟來了。從此以後,聖顏稀見,她再也不能像聖上身邊的其他妃嬪一樣侍奉左右,不能有第二子、第三子,而只能守著他。
守著這個傳聞中品性不佳、乖戾無常的他。
這跟休妻有什麼差別,跟守活寡又有什麼差別?!
他經常想,母親隨自己就藩,這到底是母親的意思,還是聖上的意思?若是後者,聖上一意孤行將母親趕走,不惜揹負乖離陰陽、夫婦不睦的惡名,是為了什麼?
是為了……那個羸弱的陸太子,還是那個憂死的陸皇后?
他不知道自己喝了多少酒。頭皮都在發麻,手中的漆羽觴卻好似深不見底,玉液瓊漿,永遠也流不完。眼前掠過一個個熟悉的不熟悉的面孔,其中最重要的就是天子所置監察王國的內史大人,顧淵特意與他喝了三輪,內史卻始終沒有笑。
他默默地攥緊了羽觴。
待到行賞的環節,眾臣興致更加高昂,一個個精挑細選的賜物由纖美的綾羅覆著,放在鑲嵌明珠的青玉盒中,由容姿明豔的侍女奉上。他這才看見那個嚴肅的代表朝廷的內史展了眼角,笑容可掬地摸過侍女的手,接下了玉盒。
心中不由一聲嗤笑,還以為這位大人多麼清高難纏,其實還不是與袞袞諸公一樣,好色、好名、好權、好利!
那邊廂文婕妤看梁王走路已有些不穩,傳了一名小內官來,低聲道:“你扶殿下去醒醒酒。”
那內官年方八歲,看上去有股伶俐勁兒,得命一顛兒跑到顧淵身邊,輕聲道:“殿下,要不要歇息會子?”
顧淵看他一眼,是個面生的:“你叫什麼名字?”
“回殿下,小的孫小言。”
“王常呢?”
“回殿下,王常侍在娘娘那邊伺候著呢。”
抬眼一瞥,果見王常正極力壓低那圓滾滾的身子給文婕妤斟酒。胸中無端煩惡,便道:“也好,孤下去坐坐。”
向眾賓客告辭離席,已是月上中天。顧淵一路往偏僻處走,空氣中濃香漸散,他方感覺心境清涼些許。湛園北側是一片林丘,夜風拂過樹杪,茫茫夜霧彷彿在誘引他往前走去。
他的確是這樣做了。
林中遍植奇木,林檎、枇杷、扶老、搖風、離婁,玄舄踏在泥土上,聽得見壓斷枯枝的清脆聲響。身後有急促的呼吸聲,他知道那個叫孫小言的小內官一直跟著他,嘴角一撇,便一意往前走。
孫小言忙道:“殿下,那邊就出了園子了——”
出去才好呢。他自出生起就被困在大大小小的園子裡,都沒出去過幾回。那個什麼人,不是出宮便高興麼?他也要出去看看,看是不是真有她那麼高興。
然而——奇怪,“那個人”是誰?
酒後的頭疼了起來,他索性不再思考,沿著睢陽西北的街巷一直走。這是他治下的國都,可是他從來沒有這樣徒步走過這裡,原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