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孫小言惶惑抬頭看去,面前卻是一處民居的後院,沒有石牆,只圍了一圈竹籬。籬內一座墳冢,冢前燃著冥火,火光幽微映出守墳人清麗絕塵的面目。

陡遇王駕,她並不見慌張,低頭理了理縞素衣衫,便走出院籬,步至顧淵身前,端端正正地行了個禮。

“殿下長生無極。”

☆、第6章 夜如何其

不知是不是喝酒的緣故,總覺今夜的阿暖,比之往時更多了幾分風致。分明是身披麻衣,額纏白布,容色卻依舊嬌豔灼目。她真的只有十三歲嗎?顧淵不由感到懷疑了。他曾經見過上林苑中的白海棠,素白的重疊的花,纖細的錦簇的蕊,浮雲一樣舒捲,卻流嵐一樣沉默。

他想,如果那白海棠能成精,想必就該是她這個樣子吧?

為自己這個想法感到有趣,竟然笑出了聲。方才一路急急行來心中抑鬱,此刻全都奇異地紓解了。

“你告了幾天的假?”他揚眉。

“回殿下,奴婢清晨便回宮去。”她恭恭敬敬地回答。

他已抬步往院裡走,“正好,孤一路過來衣裳都髒了,便在你這兒歇了罷。”

她嚇了一跳,拿眼光去瞥孫小言,孫小言苦著臉對望過來,表示他也束手無策。這位大王無法無天慣了的,今晚竟奇思妙想到要在北城一個奴婢的屋裡歇!

她捻著衣帶急促地道:“殿下!奴婢怕這不太妥當……奴婢茅廬未掃,髒穢得不能下腳,而況這邊還有墳冢,恐怕有些晦氣……”

顧淵卻全沒管她那許多說辭,徑自踩過了菜圃上的乾土往那小屋走去。她的心隨他一次次抬腳落腳而一顫一顫的,一咬牙跟了上去,卻見他推開房門,往裡邊看了一眼,又回身一笑:“你撒謊。”

她驚聲道:“奴婢怎敢撒謊!”

他道:“明明乾淨得很,怎麼說成不能下腳?”

她啞然。

孫小言在後邊拉了拉她的衣襟。她回頭,這小內官個頭還不到她胸膛,神色卻已是成年人般地精乖,朝她輕輕撮了撮唇,又抬下巴往房內一指。

她一下子心煩意亂到無以言表,又聽顧淵在房中冷冷喚了一聲:“人呢!”

她跺了跺腳,走進房去。孫小言笑了笑,籠著袖子候在牆根邊,卻不進去了。

房中只一盞豆燈,光線晦暗,映得四周物影都如魂魄飄動。一張簡單的床,籠著素青的床幃,窗邊有一張矮腳書案,卻不見書。到了這樣安穩的地方,他才終於覺得自己身上髒不可言,低頭一看,衣角上全是幹泥,不由大皺其眉。

“給孤拿幾套衣裳來。”

她一愣,“衣裳?奴婢處並沒有……”

“你父親的衣裳呢?將就一下。”他不耐煩地道。

“殿下,這怎麼行!奴婢亡父的破衣爛衫,怎麼能換給殿下!”她忙道,“而況奴婢當年葬父,早將他的衣冠一同入殮了,今晚卻到哪裡去尋……”

說著說著,聲音弱了下去。他微側首,表情淡漠,目光冷肅,靜靜地審視著她。

她垂下頭去。

她知道這樣的眼神。他不相信她,一個字都不相信。

然而他冷笑一聲,竟也不再追問。“打水來吧,孤要沐浴。”

她如蒙大赦,立即應聲退出了房去。

阿暖抬起頭,看見那一輪清澈蒼白的月亮,婉轉地一鉤,像一個乏力的笑。耳邊是淙淙的水聲,隔了簾幕門窗,聽來就似那月亮上有一條河在流動。

那樣好潔的人,每日都必須沐浴;卻為何要到這髒穢的北城來呢?

她盯著月亮,孫小言盯著她。這個小孩似乎聰明得過了頭,盯了她半晌,莫名其妙地道:“你為什麼臉紅?”

她和聲和氣地道:“我並沒有臉紅,大人看錯了。”

孫小言輕輕哼了一聲,小聲道:“今晚殿下胡鬧,看明晨回宮,我倆都要把性命交代了去。”

她不由得打量他一眼,“你好像也並不害怕。”

“我不怕。”孫小言笑了,露出兩顆小虎牙,“只要殿下是高興的,就不會出大事。”

她皺了皺眉,“什麼叫殿下高興?”

孫小言又露出了那種曖昧而精明的神色。她驀然領悟過來,耳根都紅透了,“你胡扯什麼呢!”

孫小言老成地嘆了口氣,“你怎麼就不為自己打算打算?你自己說,就說現在,這景況,待回宮去,文婕妤要打殺了你,你怎麼辦?”

她一時錯亂,“文婕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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