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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那樣心機深重的人,將天下人都算計在股掌之間,應當是成竹在胸舉重若輕才是,怎麼還會睡不著呢?
她不願意再想他了。
前朝以十月為歲首,本朝改歷,以正月為歲首,然而十月旦仍舊是普天歡慶的大節日,便如過了個小年關一般。自十月中旬起,四方諸侯、萬方臣國,皆來大靖朝見天子,宮中一連半月舉辦盛大筵席,燈火高燒,笙歌繚繞,好像永遠不會有停歇的一天。
十月旦這日,皇帝在建章宮太液池邊設宴,邀請了內廷外朝中二千石及所有妃嬪命婦,鐘鼓齊鳴,歌舞喧闐,直將仙氣繚繞的太液池都烘作了人間凡境。
太液池邊涼風臺上,坐著大靖皇室,居中是皇帝顧謙,喝了些酒,面泛潮紅;皇帝身側是梅婕妤,一邊哄著皇帝,一邊哄著乳孃懷中的皇三子;再遠些是文婕妤,笑容淡淡,不多言語;顧淵坐在另一側,袍襟整肅,神態卻很是無聊。
在涼風臺的一隅,坐著薄太后。
她本不該坐在那麼偏的地方,眾人勸也勸了,她卻道這邊涼快。秋節將盡了,哪裡還求什麼涼快?然而她隱在暗處,手中執著一盞綠玉鑲嵌的漆羽觴,輕輕地晃動著,神容安然。偶有內命婦向她祝酒問候,她便安靜回禮,掩袖虛飲,再放下來時,羽觴裡的酒還是那麼多,不增不減。
月上中天,酒過三巡,顧淵再來向祖母行酒時,終於是帶上了阿暖。
薄太后的目光立刻鎖定在了少女的臉上。
阿暖斟酒如斟墨,姿態優雅,卻未免太慢了些。顧淵端起羽觴向薄太后賀壽,不出所料地聽見薄太后發問:“這是殿下那邊的奴婢?往日未在三宮裡見過。”
“回皇祖母,是孫兒從睢陽帶來的趁手奴婢。”這話他不知說過多少遍了。
薄太后的眸光深了深,面上卻堆起了笑容,拉過了阿暖的手,軟語寒暄:“丫頭本家姓什麼?老身看你很有眼緣。”
阿暖細聲細氣地回答:“回皇太后,奴婢本家姓薄。”
薄太后面色一變,顧淵當即喝道:“婢子放肆!”
阿暖驚惶失色:“是奴婢放肆!奴婢本家雖然姓薄,卻是南方人……”
薄太后將身子往後方微靠,腦海中回想起半月前薄昳來時的說辭。薄安與陸玄默的女兒……薄昳的嫡親妹妹……
薄太后愈加溫柔了:“你不必瞞我,三郎都與老身說了,小陸夫人當年離開長安時身懷六甲,歷經千難萬險,方到睢陽定下居處。老身待陸氏的事情揭過之後曾專門派人去找,也沒能找到小陸夫人,天可憐見,竟讓你到了梁王殿下身邊,兜兜轉轉,終究讓老身與你相見……怎麼哭了?”
顧淵聞言一驚,便見薄暖抬起頭來,竟真的是梨花帶雨,盈盈欲墜,清麗眉目間一抹憂悒,簡直連他也要心軟了。薄暖壓抑著哽咽道:“阿暖何德何能……得以再見姑祖母……”
這話一出,板上釘釘,再無迴旋餘地。
顧淵側首,見涼風臺下袞袞諸公,熙熙攘攘,熱鬧非凡,沒有人注意到他剛剛一瞬間的失措,與此刻無止盡的恐懼。
薄太后是個雷厲風行的人。既已認出薄暖,即刻便領她去見了皇帝,皇帝撐起身子眯起眼打量她半晌,又慢慢地坐了回去。
“這等大事,終究不可莽撞。”顧謙慢條斯理地道,“依兒臣的意思,還是要先驗親。”
夜色深濃,她亦看不清皇帝臉上陰晴莫測的表情。皇帝與梁王父子倆,在故弄玄虛方面倒是頗相似的。一旁諸位夫人都不明所以地望了過來,文婕妤的眼光更是牢牢地粘在了她的身上。
薄太后笑著拉過阿暖的手,“好好,驗一驗不妨事。就算是老身認錯了人,也是這丫頭太討老身的歡喜……”沉重的壓力自薄太后掌心那衰老的紋路一直傳遞到阿暖的心裡,“陛下要往好處想,這可是陸家留在世上的唯一血脈……”
“一個女孩兒罷了。”聽見“陸家”字眼,皇帝眸光一沉,似乎即刻便不耐煩了,“要論陸氏骨肉,思陵那邊還有一個呢,母后怎不掛念?”
薄太后面色一白。孝愍太子薨逝後,葬處即是皇帝為自己預修的思陵。皇帝說這話時聲音不小,許多人都聽見了,一時間涼風臺上竟是靜寂得駭人。月亮明明高懸在天邊,阿暖卻覺得那冰涼的月光仔仔細細地將她全身都包裹住了,她不由有些惶恐地想:殿下呢?
皇帝說起思陵了,皇帝說起陸氏了,那殿下現在是什麼表情?
薄太后終歸是笑了,面如暖玉,眸若藏針,“老身怎麼不掛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