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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多久過去,一老大夫被推進車廂。
老大夫見了熊沐,嚇得手腳發顫,正要開口求饒。
東子取出一錠金元寶,交給他的小徒,長劍搭在小徒脖子上。
老大夫立時會議,抖著手給熊沐把脈,將外傷處理乾淨,又開了藥方煎了來。彼時熊沐已經被拎到醫館後院床上睡著,手腳依舊被綁著,他睡了會兒,被叫起來喝藥。
東子無視他嘴角漏出的藥湯,苦得倒胃的藥幾乎讓熊沐立刻吐出來,卻又只得強忍著。東子沉默坐在門口,拄著劍,天上一輪圓月,他背影冷寂得令人膽寒。
“東子哥。”熊沐嘴唇一抿,苦得要哭了。
東子沒動,不知道聽沒聽見。
“你就把我扔在外面,讓我自生自滅罷。”熊沐內心有愧,送了一條命其實不值什麼,卻辜負了兄弟間的義氣,想到家中妻兒,心緒十分複雜。
“閉嘴。”東子冷冷道,拍拍袍子起身。
“別走。”熊沐咬牙,手抵在床板上,他急促喘氣,動一動只覺牽扯著渾身傷口作痛欲死。
“皇上是回去坐江山的,京城早佈下天羅地網,等著抓捕你。薛大哥顧念舊情,打算饒你一命,你又何必回去送死。”熊沐渾身發抖,抵在床頭,憋出一絲聲音來:“先帝留了後手,東子哥,你這一世忠心,換的是一條死路。”
東子身形一頓。
“薛大哥身中奇毒,要是不能提著你的頭去見八王爺,他也難逃一死。他冒死放任你們跑到離京城千里之外,才請皇上回京,有意放你一馬。最後這一把,他賭天命,他知道我殺不了你,你殺不殺得了我卻是未必。但你要知道,便是你握著我,你以為,我的命,和陛下的命,能是一回事嗎?”
東子轉回來,搬來凳子,坐在熊沐床前,目光審視他的臉,似在判斷他說的是真是假。半晌,東子漠然道:“八王爺為何要殺我?先帝又為何要殺我?”
熊沐本死咬牙關不說,兩人相對無言半晌,他忽張開淚光閃爍的眼睛。
“我們這些人,都不過是暗棋罷了。唯獨你,與我們不同。”熊沐艱難道,呼吸扯得胸腔發痛:“我們是暗地裡的,你是明面上的,袁家世代忠烈,家世顯赫。唯獨你,出將入相,都使得。大患既除,你便是江山最大的威脅。先帝生性多疑,暗衛彼此相輔相成,各有使命。他囑咐你殺了雙王,卻從未將你當做心腹。先帝從未相信過任何人,包括八王爺。”
“既然南北分治不成了,八王爺此人身份已從世上消失,他是茫茫人海中的庶民。不能拋頭露面。他的兒子做了太子,薛元書卻不會聽憑八王爺的兒子坐上皇位。陛下還年輕,要廢太子另立,只要他忘了你,離開你,早晚後宮嬪妃能誕下子嗣。”熊沐大口喘息,側臉貼在床上,淚水潸然,“我也是被逼無奈,我的妻兒俱在京城。”
東子神情恍惚,呆呆坐著,半晌後起身,走出門外。
他有點想不起先帝的模樣了。忠誠是刻在袁家人心底的一把刀,取其雙刃,傷人傷己。先帝饒了袁家滿門性命,從此袁家誓死效忠。
東子坐在院子裡,鼻端縈繞的是醫館特有的淡淡藥香,直至天快亮了,朦朧青光自東方而起,轉而雪亮,此後乍然紅日,燒著天際。
他已經兩天一夜不曾闔眼,嗓子裡似燃燒著什麼。
一彎腰便吐出口瘀滯已久的血,東子覺得喉嚨裡腥甜,面無表情擦了去那血。醫館快開門了,小童煎好藥端來,東子把被綁得難以動彈的熊沐扶起來喂藥。
熊沐發著抖,眼眶通紅。
等他喝完藥,東子將重劍綁在身上,垂目低聲囑咐:“兄弟就在這裡養傷,我走了。”
晨曦中東子披著靛青武袍,清晨微風撩動他揹負長劍的粗布,天光將他的影子拉得橫斜。
熊沐默無聲息靠在床板上,喃喃自語:“保重。”他渾身一陣激烈顫動,安靜下來,複道:“多保重了,東子哥。”
“沛兒,來看,這便是大楚的江山。”那一日袁光平第一次帶袁歆沛入宮,站在大殿外白玉欄杆之後,柱上龍頭昂揚,千里之外,是袁歆沛不能理解的疆域。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這些,都屬於陛下,將來,你也必得效忠於陛下,他是咱們袁氏一族的救命恩人。這不是愚忠,而是恩義。”袁光平牽著袁歆沛的手,緩慢走下階梯,眾臣時或與他招呼,袁光平便教袁歆沛稱呼他們某大人。
袁歆沛手裡捏著宋太后給的玉佛,不覺想起那個趴在宋太后膝上瞌睡的小胖丸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