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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奴婢隨姑娘久了,眼力自然會比從前好些。”
我捻著衣帶,淡淡道:“漢哀帝時,傅太后貴盛,王莽身為王太后的親侄兒,只得閉門自守。他的兒子王獲殺了一個奴婢,王莽嚴厲地斥責他,命令他自盡。”
綠萼倒吸一口涼氣,道:“他竟不心疼自己的兒子麼!”
我又道:“後來王莽隔絕平帝的母家衛氏,他的兒子王宇深恐平帝日後怪責,知王莽不可諫,便深夜持血潑王莽之門,託以鬼神之言,豈知被門吏發現。王莽全然不念父子之情,將王宇送獄,王宇飲藥自盡。王宇的妻子有妊,也投入獄中,產子後殺死。”
綠萼瞪大了眼睛,我笑嘆:“還有呢。王莽兄長早死,王莽撫養孤侄王光,視若親子,當時之人無不稱讚。後來王光犯事,王莽切責。王光之母便道:‘你自視比獲、宇如何?’王光不能答,於是母子自盡。”
綠萼道:“王莽的心可真狠。”
我哧地一笑:“狠?當時人都稱讚他‘居周公之位,輔成王之主,而行管、蔡之誅,不以親親害尊尊’'101'呢。若非如此,如何成了安漢公,成了宰衡,又成了天子?”
綠萼道:“就沒人識破他麼?”
我笑道:“自是有的。當時在長安學經的逢萌聽聞此事,便說:‘三綱絕矣,不去,禍將及人。’'102'於是掛冠而去。”
綠萼想了想道:“姑娘是說,一個人若不顧天性人倫,強要出頭,便是極可怕的?”
我疲憊地一笑,連搖頭都沒有力氣了:“你錯了,不是可怕,而是有大智慧大勇氣。”
綠萼疑惑道:“姑娘把奴婢說糊塗了。”
我澹然道:“‘我誠詐也。人皆詐惡,我獨詐善,不亦可乎?’'103'是善還是詐善,有什麼要緊,只要一以貫之,詐善也是真善。”
綠萼似懂非懂,點頭又搖頭。我嘆道:“一個人不顧天性人倫,要做世人眼中的聖人,此人必是有常人所不能解的大志向。王莽只是未能善終,便顯得殘忍而偽善,若他成為一代明君,又該如何評斷呢?”
綠萼道:“如此說來,姑娘還是覺得銀杏姑娘有大智慧大勇氣?”
我笑道:“她畢竟救了我的命,我也感激和欽佩她捨身相救的勇氣。我之所以不立刻答應她,是因為我還對她一無所知。秋蘭有罪入獄,銀杏雖然無辜,卻也陪著秋蘭,是個義氣之人。只是我要問一問穎妃,秋蘭所犯何罪,才能決定要不要她。”
綠萼笑道:“原來如此。奴婢還以為姑娘覺得她用心不正,所以不肯要她呢。到底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我笑道:“你說的,也沒有錯,我也不是沒有懷疑過她的用意。凡事小心些好。”
不知不覺車已到了修德門,綠萼扶我下車。隨行的衛尉鬆了一口氣,我稱謝拜別。
宮裡的陽光格外溫暖,風也格外嬌軟,我深吸一口氣,彷彿嗅到些許桃花的香氣。我仰頭望著南方湛藍的天空,明豔如寶石。我合目體味著滿頭滿臉的熾熱,每一個毛孔都散發著生的真實和生的希望。周身熱了,才能感覺魂魄真的回來了。我的身體似承受不住離魂已久的衰朽、乍寒還暖的復生,不覺劇烈地顫抖起來。
綠萼連忙扶住我,擔憂道:“姑娘怎麼了?”
整個胸腔都在劇烈地震動,每一下呼吸都是淺薄而艱難的。眼睛一花,落下淚來。模模糊糊中,只見芳馨帶著小錢和幾個宮人迎了上來,也顧不得行禮,只含淚打量我:“謝天謝地,姑娘總算安然無恙。奴婢在宮裡聽到姑娘在景靈宮的事情,就立刻出來了。回去定要叩謝菩薩。”
雙唇乾燥而冰冷,口中苦澀而黏滯,幾乎張不開嘴。我含糊道:“我沒事,姑姑放心。”又笑,“謝菩薩做什麼?又不是菩薩救我。”
芳馨拭淚道:“姑娘受驚了,臉色很不好。”說罷和小錢一左一右扶著我。
小錢究竟年輕性急,已忍不住問道:“究竟是誰這麼大膽,竟敢行刺?”芳馨白了他一眼,小錢一臉愧色,低下了頭。
我努力地回憶那張青白如鬼魅的瘦臉,卻只記得一雙憤恨的眼睛,像兩眼深不見底的旋渦,漸漸將我吞沒。我有氣無力,如在囈語:“我……不知道。”忽然腳下一軟,睡了過去。
有人在奔跑,有人在呼喊,有人在哭。有人緊緊攥著我的手,將額頭抵在我的額頭上,在我耳邊切切喚道:“玉機,醒一醒。”熱淚滴在我的面頰上,溫溫涼涼的一道,如渠中的春雨,潤溼了龜裂的心田。模模糊糊地辨認出頭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