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夷,她聽得想笑,一個方六歲的孩子而已,哪受得起那樣的諛辭?然而待聽到阿肇在縉的城樓上拖著小齊王一同跳下去,她笑不出來了。

這個孩子,這個由柳先生一手養大的孩子,已超出了她的想象。

周麟捋著鬍子嘆道:“此便是帝王之資吧!”

這一日難得沒有什麼要緊政務,徐斂眉在奉明宮中寫好了信,交給鴻賓送去,便披著衣裳走出來。鴻賓問道:“殿下要去哪裡?”

望著紛飛細雪,想起來今晨的捷報,徐斂眉心境輕鬆地笑開,“去鳴霜苑看看吧,許久未去了。”

“是。”鴻賓亦笑道,“容奴婢多句嘴,駙馬和王孫可都要回來了吧?”

“要回來了。”徐斂眉笑睨她一眼,“你也該改改口了,往後不可以稱王孫,要稱主君了。”

“是。”鴻賓臉上一紅,卻又道,“婢子只是擔心駙馬此去齊國,帶的藥不夠,殿下要不要再吩咐著送去一些?”

徐斂眉沉默片刻,笑容亦斂去,“本宮明白。”

待鴻賓領命而去,徐斂眉便披上外袍,去了鳴霜苑。

自她從南海歸來,一向多事,竟然還未回過一趟鳴霜苑。夜色深濃,平靜的宮苑裡懸著點點華燈,引出那一條積雪的花廊。還未走近柳斜橋的廂房,便聞到苦澀的藥味,縈繞在空氣中,經久不散。路上幾個宮女侍從見了她來,訝異又慌張地跪下行禮,她看定其中一個道:“你是……”

那程氏連忙走出來道:“回殿下,奴婢是王孫的乳孃,本家姓程。”

徐斂眉點了點頭。怪不得眉目有些熟悉,很久以前她曾見過這個乳孃的。想了想,她又道:“我有些事要問你,其他人等可以退下了。”

她走上那道長長的花廊,軟紅的絲履踏在積雪上,發出清脆的響,彷彿是那月光碎裂的聲音。程氏戰戰兢兢地跟在後面,本來料想她會問自己王孫的事情,沒想到公主問的卻是:“駙馬平日用的什麼藥?”

程氏愣了一愣,“這……奴婢也不大清楚,是從御醫那邊拿的……似乎是治駙馬的咳嗽之症。”

“所以駙馬他知道自己……”徐斂眉停下腳步,抬頭看向那疏枝之外的月亮。“駙馬的頭髮是何時開始白的?”

“駙馬的頭髮那是累的。”程氏毫不猶豫地道,“從五六年前開始,便一點一點地白下去,咳嗽也愈來愈厲害,想來都是因國事操勞的。”

徐斂眉不再問話了,反是笑了笑,道:“這些年辛苦你了。”

“殿下說什麼辛苦!”程氏連連擺手,“真正辛苦的是駙馬,您同奴婢說辛苦,可不是要折煞了奴婢麼!”

徐斂眉點了點頭,“我自會去同駙馬說的。”

第二日,徐斂眉去了御醫署,也不遣人通報便徑自去了煉藥廬裡。

老御醫連忙迎了出來,白髮白鬚,比之當年好像並沒有更老一分。他不知公主緣何大駕光臨,一邊催趕著煉藥的徒弟一邊顫巍巍行禮道:“殿下!殿下怎的想起到御醫署來……”

徐斂眉在藥氣氤氳中停住腳步,道:“本宮來看看你準備得如何了。”

老御醫的表情凝固了。他沉默片刻,回身將幾個小徒屏退,才道:“請殿下移玉屋中。”

徐斂眉盯著他,卻不動,很久才道:“元會時駙馬同主君歸國,那時候,本宮須得你治好他。”

老御醫摸了摸鼻子苦笑一下,“這可也不是老夫能說了算的。”

“這是本宮說了算的。”徐斂眉冷冷道。

老御醫轉過身去,將藥爐的銅蓋揭開聞了聞,又自往裡添了幾味藥,俄而嘆口氣道:“老夫早已同殿下說明白了,駙馬是在極北之地落下的病根,十多年不曾認真調理過,這幾年又用心太深,心血已耗盡了……”

“本宮知道。你已說過了。”

老御醫好像不是很理解地道:“殿下——要留住這樣一條性命,絕非易事啊。”

“本宮偏要留住他。”徐斂眉道,“本宮若不發話,神也不能,鬼也不能,從本宮手裡奪走他。”

老御醫倉促地抬眉瞥了她一眼。公主清清冷冷地立在門邊,淡薄的晨光裡,像一片風中的影子,平靜,晦暗,不留餘地。

“藥引子按殿下的吩咐,已快要做好了。”老御醫移開目光,換了一種語氣,“殿下如當真決定如此做,便從明日起每日傍晚到此間一趟,老夫會避開眾人耳目。只是殿下莫嫌老夫囉嗦,駙馬的壽數早已是折了,殿下要如此逆天改命,總會遭到報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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