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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世事難料,這絕地裡,應巡撫居然反殺了。
他本人是一直沒有認過罪,他這個級別的大員,刑部暫時不便對他動刑,只是一邊審他,一邊傳訊去當地官府,去查抄他老家的財物。現在結果出來了,應家不是大族,人口簡單,當地官府把應家抄過一遍以後,沒抄出什麼鉅額財產來。
刑部據此又去問師爺,師爺起先對此表示出絕對的不相信,但經再三詢問,確定確實是沒有抄出來以後,他就瘋了,在牢裡大哭大笑,大叫大嚷,埋怨自己不是個官身,賤命一條不值錢,出了事沒人護持沒人撈,哭完又罵官官相護,人人一筆爛賬,官場中人沒一個好東西。
一通瘋發過,招出一篇新詞。
他說他與蔣知府合謀貪的錢確實沒有經應巡撫的手,應巡撫也不知道此事,但這不是說應巡撫就乾淨了,應巡撫沒沾手這個錢,可是另有進項,十分秘密,他不知道哪兒來的,但是數額很大,絕對比他和蔣知府弄的那些多,所以抄應家抄出個一無所獲是絕不可能的。
他敢把主家拉下水擋刀,正是確定應巡撫自身有鬼。
可惜他再言之鑿鑿,這番空口無憑的話做不得準。
倒是他反了口,那就得交待交待既然他不是聽應巡撫所命,那背後又是誰了。
刑部沒工夫容他多加考慮,直接把他拖出來上刑。
不等夾板夾上,師爺已經知道大勢已去,如他自己罵的,應巡撫是官,蔣知府也是官,獨他一條命最不值錢,既然已經脫不了身,那就沒必要零碎受罪,都招了還痛快點。
他招出來一個新人物,鳳陽皇陵的鎮守太監吳太監。
他跟蔣知府合謀得的那些錢,大半其實是賄賂給吳太監了。
這一下,把刑部負責審訊的主官炸得不輕,忙忙寫了奏本,向皇帝稟報。
師爺新咬出來的這個吳太監,沒什麼人聽說過,在京裡眾人的記憶中幾乎是不存在的。
因為他離京很久了。
他是皇帝還在東宮時的身邊老人,皇帝登基後沒幾年,他犯了錯,被貶出了京,發配到了鳳陽看守陵墓去,一看看到現在沒挪過窩,半輩子都跟墳墓為伴了。
為什麼賄賂吳太監,師爺說了,他想搏個官身,吳太監答應了替他設法,這事應巡撫此前也答應過他,但遲遲沒有下文,師爺等不及了,心中又為此有些怨恨,所以偷偷揹著應巡撫行了事。
至於師爺一個巡撫幕僚怎麼會和吳太監搭上線的,師爺也招了,是有一回,他隨同應巡撫前往皇陵拜祭,跟吳太監敘話時敘出來兩個人是同鄉,這年頭能在外地碰上個同鄉不容易,太監沒根沒後代,對同鄉又比普通人更在意一層,所以兩人就此認識上了。他酒後跟吳太監吐露自己為選官鬱悶之事,吳太監就告訴他,只要打點的銀錢準備足了,可以給他幫這個忙。
吳太監自己是失了勢,遠離中樞了,但師爺本身只是個多年不第的舉人,做不了多大官,他這個層級的捐官,用不著皇帝身邊的近臣才能辦成,吳太監要是有什麼昔年的舊門路,能替他使上勁是有可能的。
別說,師爺招出來的這個新供詞聽上去居然更合理——太監,沒有不貪財的。
而師爺的招供對蔣知府是毀滅性的。
賬冊子是他親手記的,他從一開始就賴不掉,因此招供得十分痛快,為著這個痛快,他無論在於星誠手裡,還是進了刑部大牢,都沒怎麼受罪,結果,原來都是假的。
“他從第一句就是假話?就是栽贓應巡撫?”瑩月目瞪口呆,覺得她的腦袋有些不夠用。
方寒霄說不清心內是什麼滋味,緩緩點了點頭。
於星誠跟他說的時候,他也驚訝極了。
他們居然一直小看了蔣知府這個人。
蔣知府昏庸無比,能被於星誠一句話嚇得自己漏了底,但這不表示,他對於自己的事發是毫無準備的,畢竟,他此前就覺得方寒霄的隨行不對勁了。
他與師爺實際上早約定好了如果事發,就把應巡撫推出去拖延時間,為真正的事主吳太監打掩護,吳太監好能在外面使計拉他們一把。
只不過沒想到一山更有一山高,應巡撫猝不及防被抓,人在牢中,居然還有辦法將家產盡數轉移,令他們的打算落空。
如此,師爺和蔣知府的拳頭空伸出去,勁無處抵消,就只能反彈回自己身上了。
瑩月不知道說什麼好。
外面寂靜中,隱隱傳來那邊喜宴的喧鬧聲,似有若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