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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街頭,季初櫻才發現彼此的手握得太緊,一驚之下,尷尬地放開手,兩人都低著頭,半晌找不著話語。
“想不到這鎮上還有這麼多玩意兒!”她尋了個話題,故作開心似地大笑。
“是啊!”蕭揚訥訥地順著她的話。
賣扇的、賣畫的、賣紙鳶的、吹糖人的、擺弄波浪鼓的、紅男綠女穿梭其間,把晌午的市集點綴得熱鬧紛紛。
“好久沒玩紙鳶了。”季初櫻拿起一隻紙鳶,迎著陽光欣賞著,“現在正好是陽春三月,風兒輕,草地綠油油的,小時候跟爹爹去郊外,總要帶著一隻紙鳶,我能放得很高哦!不過,現在可能沒這個本事了。”
橘黃的紙鳶,張著一對透明的翅膀,像她髮間那隻木簪上的蝴蝶長大了,迎風飛起。
融融的日光下,她看見紙鳶的中央寫著一行小字──
投我以木桃,報之以瓊瑤,非報也,永以為好也。
她知道,這是《詩經》的其中一首,有個可愛的名字,叫“木瓜”。
“好奇怪的詩!”季初櫻笑道。
“哪裡奇怪?”蕭揚不解。
“瓊瑤,就是美玉的意思。”以為他不懂中原文化,她逐一解釋給他聽,“這首詩是說,你送我果子,我還贈你美玉。天底下竟有這麼傻的人,用美玉換果子?《詩經》中另有一首‘投我以桃,報之以李’,我還覺得比較公平。”
“姑娘這話說得不對。”買紙鳶的老闆當場反駁,“您沒看見後面半句‘非報也,永以為好也’嗎?意思是說,我並非想報答你,只是希望能一輩子與你相好啊!倘若僅僅投桃報李,如何顯示出情義的可貴?以美玉換果子,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如此處事,境界更高!”
“呵呵,老闆好學問,小女子受教了。”季初櫻心頭抹上一絲羞愧。
“姑娘要買嗎?賣你一銅錢就好了,瞧你挺喜歡它的。”
“我不買。”季初櫻馬上擱下紙鳶,連連擺手,“不是老闆您的紙鳶不漂亮,而是我們還要趕路,帶著它不方便。”
忽然,蕭揚將紙鳶舉了起來。“老闆,我們要了。”他將一枚銅錢扔向小販。
“你……”季初櫻詫異地望著他,卻被沉著臉的他拉著往前走。
兩人就這樣十指交纏,穿行於市集中。烈陽西移,季初櫻回頭一瞧,地面上已多了兩道短短墨影兒,她知道不能再這樣走下去了,單于淳在茶鋪裡等著,而之前她交代翠環訂好的船,也在河邊等著。
“看來這鎮上沒有首飾鋪。”她皺超眉,捂了捂肚子,“阿揚,你在這兒等我,我肚子有點疼,想找個地方……”
“前面那條路可以直通河邊。”蕭揚凝視著她的雙眸說。
“直通……河邊?”季初櫻吃驚得幾乎跳起來,“你什麼意思?”
“這兒有幾張煎餅,是剛剛我在茶鋪旁買的。”他遞過一個貼身的小包袱,沒正面回答她的問題,只低著頭,語意中含有隱隱的不捨,“這隻紙鳶能留給我嗎?”
“你知道了?”她嘆一口氣。
“昨天晚上,瞧見你在偷看地圖,我就猜到了。”
“阿揚,不如你跟我一起走吧!”季初櫻忽然大膽提議,“你們這次回堯國,凶多吉少,你年紀輕輕,何必跟著一個迂腐的老頭子賣命?”
“師傅一手把我養大,我是不會離開他的。”蕭揚淡然拒絕。
“木頭!”季初櫻想大罵,但深知人各有志、不可強求,嘴唇蠕動了好久,終於還是忍住,“那……好吧!如果你改變了主意,或者,你師傅對你不好,就來杭州城找我。城南盈柳巷門前有棵駝背老槐樹的那戶人家,是翠環她姨媽家,我打算到了那兒開間繡坊,或許需要一個夥計,你可以來幫我。”
“你不怕我向師傅告密,抓你回來?”蕭揚挑挑眉,語氣調侃。
“你大可現在就抓我回去。”季初櫻努努嘴,笑了。
“快走吧!”她的笑容勾起了他的傷心,把小包袱塞進她懷裡,細細叮囑,“早飯、午飯你就都沒吃,大餅雖然不是什麼山珍海味,但到了船上你好歹也要吃上幾口,記得一路當心。”
簡簡單單的一句話,竟讓她有落淚的衝動,不敢再與他多言,她狠下了心,拔腿往前跑,拐彎時,地又忍不住停了下來,回頭望向那分手的地方,他似乎還在那兒,風吹得他手裡的紙鳶翅翩翩,像一隻橘色的袖,在揮舞著,同她告別。
再次狠下心,她轉身直向河邊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