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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指向發現樽宮由紀子的樹林:“那附近。”
“是倒在那裡啊。”
“是啊,是仰面躺著的。”
“她是被絞殺,脖子上插著剪刀?”
“是的。”
“由紀子是什麼表情?”敏惠兩手按住外套前襟,重新轉向我。
“我在警察的遺體安置所見到她時,她的眼睛已經闔上了。”
“一定是警察替她闔上的吧。我看到她時,她的眼睛是睜開的。”
“看來很痛苦嗎?”
“好像十分痛苦,表情扭曲了。”
“扭曲了啊,這個我知道。”敏惠眯起了眼睛,彷彿想遠遠眺望女兒的表情。
“她那樣痛苦,發出悲鳴,兇手還是沒放過她。”
“沒時間發出悲鳴吧,況且被塑膠繩勒在頸上也發不出聲音。”我說出自己的經驗。
“你到底是誰?”敏惠直視著我的臉,靜靜地說。
“我是遺體發現者。”
“為什麼來見我?”
“因為想在令愛的靈牌前合掌致意。”
“真的嗎?”敏惠浮出嘲諷的笑容。“你看起來不像是希望弔唁死者的人呢。”
說不定是這樣。我心裡承認。
“那個問我兒子奇怪問題的雜誌記者就是你吧?”敏惠問。我決定說實話。
“不錯。”
“你真的是雜誌記者嗎?可是,看起來也不像。”敏惠焦躁地搖頭:“你是誰?為什麼要調查我女兒的事情?”
這個問題我沒法回答。我從不在意 “為什麼去做”,考慮的只是“怎樣去做”。
“我不知道。”我仍然說實話。
“你覺得女兒的死是我的錯嗎?”
“你的錯?”
“有可能。”敏惠再次望向樹林附近。“或許都是因為我的錯,那孩子才會變成那個樣子,才死得那麼慘……”
敏惠並不是在坦白殺人罪行,只是在追悔自己與女兒的關係。
“你既然在調查由紀子,應該聽說了很多吧。我是說很多負面傳聞。”
“嗯。”
“說不定是我的錯吧。”
“也有人這麼想,說是由紀子沒有得到足夠的愛。”
“沒有得到足夠的愛啊。還要怎樣愛她才好呢?”敏惠突然情緒激動起來,與樽宮由紀子酷似的眼中漾出淚水。
“我以自己的方式愛著那孩子,可是她好像並不理解,總是用冷冷的眼光盯著我,從很早以前就是這樣。她是恨我拋棄了她父親。你也是這麼想的吧?”
敏惠在期待什麼樣的回答呢?
沒錯。因為你沒有給她足夠的愛。在做一個母親和做一個女人之間,你選擇了做一個女人。正是這一點讓由紀子遠離了你。她需要父親,更需要母親。
——我應該這樣微微顫抖著表達無謂的憤怒嗎?
不是。由紀子感受到了你的愛,並且也愛你。她只是不懂得表達感情的方式。她的死和你沒有關係,你不必如此自責。
——還是說,應該表示同情和共鳴?
只是,無論憤怒、同情還是共鳴,我都沒有感覺到。
我和她之間沒有任何感情上和心靈上的聯絡,搜尋枯腸也找不出一句可說的話。
我無法對她的問題作出任何回答。
是嗎?那讓我替你回答吧。
坦白說,我不喜歡沉湎於自憐或甜美回憶中的人。為什麼他們都誇大自己任意的空想,希望肯定她和自己的關係?
倘若如此沉湎於自戀的空想意味著埋葬死者,那麼我並不想將她埋葬。
我回答了敏惠的話。
“有八種可能。也就是說——
(1)你愛她,她也感受到你的愛,所以她愛你。
(2)你不愛她,她也感覺到你不愛她,但她仍然愛你。
(3)你愛她,但她沒有感受到你的愛,儘管如此,她還是愛你。
(4)你不愛她,但她感受到你的愛,所以她愛你。
(5)你愛她,她也感受到你的愛,但她無法愛你。
(6)你不愛她,她也感覺到你不愛她,所以她無法愛你。
(7)你愛她,但她沒有感受到你的愛,所以她無法愛你。
(8)你不愛她,但她感受到你的愛,儘管如此,她還是無法愛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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