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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三十總是他跟父親兩個人過,擠在一張不及一個方凳大小的案桌前,看著乏陳無味的春晚,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天。每當這時江澤就十分想質問父親:你最疼愛的大哥和二哥在哪裡了?他們可否盡了孝道,可否枉為人道?年夜飯向來都是一盤小半月前包的水餃,父親的手不靈巧,包出來的餃子賣相不好,江澤一眼就認得出來。在過去的一年中,除了偶爾隨人去做法事,父親幾乎足不出戶,整日整日地坐在門口。相比跟人,他更願意和門前那幾畝收成甚微的可憐田地交流。而最終,也在那鬱鬱蔥蔥的田野間結束了自己冗長疲乏的一生。江澤裹緊了外套,他甩了甩腦袋讓父親的身影從自己的腦子裡消除。一想到那個已逝之人,他的心裡就泛起陣陣苦澀。他到底是不懂那個老人。每天晚上從夜市到家的這段路上,江澤都能感覺到嘲風就在附近,儘管他從不現身,但鼻息間那抹若有若無的清淡冷香卻證明了他的存在。江澤不明白嘲風為何總是跟著他,但他默許嘲風的無聲陪伴。甚至打心眼裡畏懼,倘若自己貿然問出口,那個人會就此消失不見。只不過江澤把心底的這種恐懼隱藏地天衣無縫。自從知道這世上確有鬼神,江澤便對輪迴轉世信以為真。嘲風救過他一命,他知道嘲風對自己沒有惡意。也許自己的上一世跟嘲風有過滴水交情,所以這一世他才會對自己出手相救。或許嘲風真是故人也說不定。北方十一月中旬的夜晚陡然有了冬天的氣息,一陣寒風吹過,刀子般鑽進鼻腔幾欲貫穿腦門。嘲風今天不在,倒是這段時間以來的頭一回。江澤不是滋味地想道,心中莫名萌生出一種隱隱的失落,他也不知這股失落感從何而來。江澤往手心裡哈了口氣,然後用力搓了搓手取暖。就在此時,他看到小巷的盡頭有個衣不蔽體的小孩。他心下一驚,沒多做考慮便小跑著過去。那小孩環膝蜷作一團,因寒冷或是恐懼而瑟瑟發抖,看上去好不可憐。江澤疾步走到小孩面前,正欲伸手拍拍小孩瘦弱的肩膀便猛然察覺到一絲異常。他伸出去的手就此僵住,身體也下意識地往後退了一步。隨即,那孩童抬起了頭。江澤登時呼吸一滯,頓感頭皮發麻。孩童看上去只有兩三歲大,面部因泡水過久浮腫脹爛,雙眸被駭人的渾濁眼白填滿。他目光幽怨地死盯住江澤,眼角流下兩行血淚,咧開的嘴露出裡面鮮紅的舌頭與棕黃的牙齒,不僅如此,還顫巍巍地伸出腐肉橫生、蛆蟲在其間鑽爬的手臂探向江澤。江澤整個人彷彿被釘住般動彈不得,他瞪大雙眼,看那隻潰爛腐臭卻瘦弱得過分的手臂緩緩伸向自己。他眼前立即浮現了兩個月前驚魂動魄的夜晚,那個全身腐敗糜爛,沒有一處完好面板的古怪東西要扒了他的皮,致他於死地的畫面。對這種超科學未知力量的本能忌憚使得江澤無法鎮定做出任何利己的有效反抗,他只能渾身僵硬地杵在原地,任由恐懼無情地吞噬自己。就當江澤覺得雙腿已經不足以支撐住自己的身體的時候,一隻手突然按住了他的肩膀,安撫似地捏了一下,隨後將他往身後帶了帶,緊接著是那道低沉喑啞的熟悉聲音:“別怕。”江澤聞聲瞬間鬆了口氣,緊繃的身體也隨之放鬆下來。他悄無聲息地往來人身後退了半步,從其肩膀處小心地打量那個鬼童。鬼童看見嘲風似是受到了驚嚇,立刻將臉埋於兩腿之間,小小的身軀顫抖的幅度更大了。“外套脫下來,燒掉。”嘲風斂眸,只一眼便看盡那個鬼童的宿世業障與輪迴定數。“啊?”江澤一愣。“快。”嘲風催促道。雖不理解此舉有何用意,但江澤還是順從地照做了。他把外套裡的煙和打火機掏出來,然後將衣服扔到地上。江澤又瞥了一眼嘲風,見他毫無阻攔之意,只好蹲下來,按下打火機,將火苗湊近外套。填充棉絮的內膽讓衣服很快便劇烈燃燒起來,江澤揮去眼前飄飛的灰燼,剛想開口詢問,就見嘲風闔上眼,嘴唇微啟默唸著什麼古老詭秘的咒語,宛如來自亙古的低吟幽鳴。那聲音深沉邃密,縈繞耳畔,且極具穿透力,卻並不令人膩煩厭惡,反而心生悠然之意。在江澤震驚的目光中,一直瑟縮在牆角的鬼童抬起頭來,隨著縷縷流金般騰昇旋轉的碎影,他漸漸褪去原本的猙獰面孔,取而代之的是一張清秀無邪的臉龐,而後那張白淨的臉也與細碎的耀眼流光一同愈發模糊起來。一句聲色稚嫩的“謝謝”迴盪在耳邊,江澤伸出手,可最後只虛抓住一縷空氣,迷幻的金色光影從指縫間悄然溜走。江澤茫然地望著自己的手,良久,他看向嘲風,眼裡寫滿了疑惑:“他是……什麼?”“冥鬼,死於非命。”嘲風淡淡地回道。江澤頓了一下,有些不忍地詢問:“那麼小,怎麼死的?”嘲風垂眸,思索片刻回答:“天煞孤星命格,出生時,孃親難產而死,孩提時,其父死於非命,兄長溺水而死,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