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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是真正的他嗎?還是被你父親改變後的他?

你開始不喊他“伊凡”,但你同樣不喊他“舅舅”。在與你同床睡過一次之後他似乎貪戀起了這樣的感覺,每到夜晚就抱著枕頭守在你身邊。看電視時他會枕在你的大腿上,你抱他回房間睡著,他用手臂抱著你的脖子不放,將自己的嘴唇湊到你的耳邊,輕磨著說“好不好好不好”。你用冷漠的聲音回答他:“不可能。”再命令他放開,他才會委屈吧啦地將手收回。

在半夜時他企圖來開你的門,但你已經重新鎖好了,他就蹲在你的門口。已經盛夏了,哪怕在地上睡,氣溫也不會讓他難受。於是幾個月前的情況再次上演。

你在最後一次起夜將他抱回房的時候向他攤牌,說:“明天開始我回公寓住,晚上還是社工照顧你,別再這樣了。”

伊凡困得迷迷糊糊,可能根本沒有聽清。

你直接回了公寓,白天時社工向你通電話,給你聽伊凡的哭聲,你也只是隔著電話對他說:“你不應當這樣做。伊凡,我父親已經死了,你已經安全了。”

他接著哭,你就接著說。

“你可以恢復正常的。難道你不想試試嗎?”

在下一次去看他的時候,你帶去了醫生。可惜經驗豐富的心理醫生在伊凡面前也沒能有什麼辦法,因為再次見到你的伊凡只是一個勁兒抱著你哭,你都不明白這樣的夏天他怎麼能夠無視肢體接觸帶來的熱度。他的面板很熱,眼淚更像是純淨透明的熔漿,要熱化腐蝕掉你這個人。????醫生無奈地問你是否需要使用鎮靜劑,你點了頭。

但伊凡一看見針就嚇壞了,他驚叫著,踉踉蹌蹌,高喊著“不”躲在你身後。他慌亂地搖著你,似乎在渴望你能救救他,但很快的他又放了手,反身跑的時候摔在了地上。他磕破了皮,疼得坐在地上,腳還蹬著地面後退。

你示意醫生先收起來,社工也先別抓他,隨後慢慢向伊凡走去。

你從未見過伊凡看你的眼神這樣恐懼,彷彿這些天來他對你的依賴都不見了,沒存在過。他搖著頭,眼淚簌簌地流下來。他依舊後退,直到背抵上了牆,他還在用力似乎想把自己融成平面,躲到牆裡去。

躲無可躲了,伊凡忽然抓住你的手,哀求道:“我會聽話,我會聽話,不要打針好嗎?”

你說:“那只是讓你冷靜一些的藥,不會有別的作用。”

但他聽不懂,甚至開始動手,想要把自己的衣服扯下。很快的他意識到這t恤沒有釦子,向下拉是扯不掉的,於是把自己的下襬撩起來。你強硬地抓住他的雙腕,他又開始發抖了,喉嚨裡擠出破碎的叫聲。

你沉聲說:“不打針。”

“……”

“不給你打針。”你說,“冷靜一些,沒事了。”

他這才抽噎著看你。明明哭得那麼厲害,但除了眼角發紅以外,他的面色竟然是完全蒼白的,彷彿一座冰雪雕像在眼邊點了火苗慢慢融化一樣。

哭聲漸漸平復,他的肩膀哆嗦著。醫生用手勢示意你抱他一下,於是你照做了,你將他從地上抱起來,低聲對他重複:“沒事了,我只是想和你談談話。”

“這麼久了,我打過你嗎?”

“我父親雷森已經死了。”你再次對他重複,“我不是他。”

這件事你們已經向伊凡說過許多次了,社工說的時候是小心翼翼的、試探的,你則不留情得多。但伊凡彷彿從來沒理解過這句話的意思,將它徹底過濾掉了似的,沒有辦法,他的記憶力不好。

伊凡抬頭,又看看醫生的手。

他仍在顫抖。

你對醫生說:“把它給我。”

醫生不贊同地看了你一眼:“我們不應當再刺激他。”

你把伊凡放下,直接走過去,給醫生一個放心的眼神。你拿著針筒轉回來,面對著伊凡,面對著他恐懼得像是要重墮絕望的眼神,你將針筒扔在了地上。

塑膠制的外殼保護了它,於是你又一腳將它踩碎,藥液霎那間流了滿地。

伊凡怔怔地看著你,許久之後,他從嘴唇裡擠出來一個詞:“丹尼爾?”

“和雷森……不一樣?”他喃喃道。

很多人喊過你的名字,你的母親、父親、同學、老師。但沒有人能念成伊凡這樣。是因為伊凡發音不標準嗎?是因為他哭得太狠了、帶著的那一點兒鼻音嗎?

思考飛快思考兩秒後,你恍然意識到:這是你的名字第一次從他口中吐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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