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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纓抿著唇,指甲摳進了盒縫裡。
凌家東邊小花園裡建了座敞軒,這會兒上鋪了玉簟,換了裝束的凌淵正坐於上方。
四面景色還不錯,一小園子的牡丹正盛開著,碩大一朵的花肆意又張揚,是極愜意的納涼之地。
長纓看了一眼四周,在離他三尺遠的地方站定。
她知道凌淵選在這裡見她不過是他不願與她共處一室,品行無可挑剔的他,就是要收拾她也得選個敞亮的地兒,免得有損自己的名聲。
“侯爺。”她行了個禮。
凌淵抬眼掃著她,神色是真正的靜如沉潭。
長纓也垂眼望著足下,不動也不吭聲。
“誰給你取的這名字?”半晌,他問。
長纓沒想到這個開場白,抬起頭來。
他沒有表情。
長纓默了下,說道:“我自己。”
凌淵翻開面前几上一本薄薄簿子,再道:“自稱長纓,不到四年時間又從最基礎計程車兵做到了如今從五軍副千戶,還對漕運事務也努力在深究,這是打算要在衛所裡闖出一番名堂,來日跟凌家分庭抗禮?”
“不敢。”對這樣的苛責長纓反倒顯得平靜,也許是早就瞭然於胸的緣故。
她哪裡來的底氣跟他作對?總之他想怎麼樣,她受著便是。
這一日從早上到如今,也去了有小半日,她情緒激起又壓下,壓下又被激起,已然疲憊不堪,倘若逆來順受能讓他心裡好受點,早點放她回去,她會很感激。
可惜事與願違。她這念頭才剛生起,那雙穿著精緻繡靴的腳就邁入了視野裡。
她把腰再往下躬了躬,做出那俯首貼耳的樣子。
但才到半路,一隻手卻突然捉住她胳膊將她整個人拎直了:“你在凌家十年,凌家教養你十年,結果就教出你這麼一副小氣卑微的樣子來嗎!”
被挾住站直的長纓被迫與他對視,隔著兩尺遠的距離,他目光冷冽如霜,仔細看的話,當中竟還含著些許怨躁之意。
這,怎麼可能?
在凌家十年,他不搭理她,討厭她,嫌棄她,都是有的,怎麼會因為她而怨躁?
除去恨和怒,他不應該對她有別的情緒。
“凌家出來的小姐,不光是有副敢於害死親姑父的鐵石心腸,還有副軟骨頭嗎?”
他的聲音是冷到刺骨的,讓長纓怔忡。
他五指仍扣著她肩臂,聲音緩到似是自喉底深處一個個字爬出來:“家父真是失敗,不光是命喪在你手上,連他引以為傲那麼多年的凌家的風骨也給敗在你身上。
“再容你逍遙幾年,你是不是連凌家教給你的女紅詩書也都要敗掉了?”
你說,我信
長纓臉上血色全數盡退。
活了兩世了,自打離開京城,便沒有人再這麼直接地指出她的罪行,雖然事實擺在那裡,但說出來與不說出來是兩回事。
尤其當這個人還是凌淵——
如果說她之前還有些自欺欺人,能夠權當自己是隻真的白眼狼,到了如今眼目下,她也有些頂不住。
“是我有罪。”她承認。
“你當然有罪!”凌淵紅了眼眶,“如果不是你,我怎麼可能變成這樣?”
長纓被奔湧而來的罪惡感襲捲,沒有去在意他說的是他而不是凌家。
反正都是一樣的,如果不是她,他和凌家都不會變得這麼愁雲慘霧,姑母不會早早守寡,他們三兄弟也不會那麼早地需要懷著喪父之痛扛起家中重責。
她垂首道:“等過了這幾年,我自會去姑父墳前謝罪的。但是我請求侯爺——”
“你還有什麼資格對我提出請求?”凌淵打斷她,逼近半步,“我的母親是你沈瓔的親姑母,如今京師凌家內宅裡的沈氏,她當年跟丈夫把你寵得跟心肝肉兒一般,被你生生從夫人變成了老夫人。
“而你口口聲聲地‘侯爺’,這是在提醒你早就想跟我們凌家脫離關係?!”
胳膊還在他手裡,長纓使不上勁,望著他腰間繡著的團花,雙眼刺疼。
眼前有了點模糊,她扯了扯嘴角,仍想勉力自持。
但被扣住的地方已經傳來疼痛,使她忍不住緩吸了口氣,說道:“侯爺請放手……”
凌淵怒目而視,少頃,手勁卻緩了,鬆了下來。
長纓有點眩暈。
這點毛病總使她看起來透著那麼矯情,一個女將哎,動不動就發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