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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他同齡的少年們,沒有他跑得快;跑得和他一樣快的孩子,又不如他那麼年少,他倔強,又像是一頭好鬥的小狼崽,很快就成了村裡的孩子王。陳南淮那時候多想那樣的日子永遠不會過去,會有人永遠陪伴在自己的身旁,那麼哪怕父母不管自己,哪怕班上的小朋友不喜歡自己,那也沒有關係。隨著歲月的過去,原本聚攏在他身邊的人卻一個個都走散了。他們有的去了遠方,和打工的父母團聚,在當地就學,一別萬里。有的則有了新的群體,與南淮不再有所交集,甚至避之不及,彷彿在懊惱那些荒唐而愚昧的時光。就這樣,曾經歡聲笑語的小院子內,只剩下陳南淮一個人,頭頂著烈日,原本白淨的孩童在幾年之後,已經曬成了一個黝黑的少年,原本放肆的笑意,再也無法從他的臉上看到,取而代之的,則是長久的冷漠與沉浸,不愛說話的陳家孩子,成了他的代名詞。有一回,陳南淮跟著外婆進城趕集,到處都是人山人海,每個人都熱鬧地談著一個話題,在這座城市裡,魔術,雜技,馬戲,這些早已被逐漸淘汰出娛樂專案裡的活動,仍舊盛行,甚至大家都對魔術師格外崇敬。他們談論的是一個馬戲團的事情,在小鎮近郊來了一支馬戲團,這是一個由一組遊方各地的演員組成的小團體,這一次路過這裡歇腳,於是搭建起舞臺,掙些路費繼續上路。像這樣的小團體,在多年之前仍是有許多,只不過,如今也已經基本絕跡了。陳南淮是一個好奇心旺盛的人,哪怕朋友的離散讓他逐漸沉默寡言。他偷偷從外婆的身邊溜走了,跟著湧動的人群,在落日時分,見到了那支馬戲團的真容。從籠子裡被放出來的野獸,馴獸師的皮鞭,身著妖豔卻有幾分骯髒的女郎,還有穿著滑稽的搞怪藝人,他們充斥著這個舞臺,露天的表演熱鬧非凡。可眼尖的陳南淮卻看到了一個在劇場之後的詭異人影。那是一個紅鼻頭,穿著巨大道具服的人。他的臉上滿滿的都是慘白色的油彩。那是一個在喜劇裡,雜技團內,都不可或缺的角色。小丑。陳南淮是頭一回看到那麼滲人的小丑,他像是在門後不斷窺探著這個大世界,而此刻殘陽似血,投射在他露在外頭的紅鼻子,一片殷紅。忽然,陳南淮感覺那人看到自己了。他不知道為什麼,趕緊往人群裡一縮,還緊緊捂住了自己的嘴巴。他彷彿看到了那個人的獰笑,看到了那個小丑那雙大而無神的眼睛一下子收縮了起來。還有那個大鼻子下的嘴唇,正在以一個弔詭的旋律,說著一句:“我看到你了。”陳南淮沒來由地一陣心悸,他想要趕緊跑回外婆的身邊,他排開重重的人群,可面對的卻是洶湧的人潮。演出散場,人挨人,人擠人,他在孩童裡稱王稱霸的力氣,在這裡卻猶如滄海一粟,不值得一提。少年被衝的東倒西歪,差點跌倒。直到最終散場,他驚恐地發現自己被留在了原地,巨大的力量讓自己完全沒辦法找到北。而散場之後,他看到的是一個高高胖胖的身影,站在數十米之外,背對著夕陽。那輪日輪漸漸沒入了地平線內,那人的頭髮像是一團亂糟糟的雜草,而他的身形也呈現出來一個極為詭異的弧度,不像是人類的體型,更像是個塑膠的套筒。陳南淮一時愣在了原地,那個人影卻一搖一晃地往他走了過來。等到他走到近處,陳南淮才看清楚他的臉。是那個小丑。他聽不到小丑在說些什麼,只能遠遠地看到那個人影對著他比了個口型。“我看到你了!”這樣無聲的言語,卻一下子映入了陳南淮的腦海裡。陳南淮想逃,可手腳卻一下子不聽使喚了起來,他雙腿發軟,只能站在原地。那個小丑就一步步地走到了他的跟前。用那一雙戴著奇形手套的大手一下子捏住了陳南淮的腦袋。陳南淮想要大聲呼救,可這時,他卻發現周圍已經沒有了看客,夕陽漸漸沉入地平線內。他看到那張塗了劣質口紅的血盆大口,吐露著腥臭的口氣,就對著他那麼說著:“我抓到你了!”可意外的是,這個聲音並不猙獰恐怖,反倒是像是戴著變聲器的電流聲,沙沙作響。陳南淮感到脖子上的那雙大手突然開始收緊,像是一個鐵箍,緊緊卡在了他的脖子上,一點點,把他體內的空氣慢慢榨乾,用盡。他的雙腳無力地在半空中踢動,雙手手舞足蹈,卻夠不到任何東西。這個小丑的力氣大得驚人,他像捏著小雞仔一樣將他提起。陳南淮的眼前飛快地閃過一張張的臉,從兒時陪在身旁的少年,到親人,再到七年就見過幾面的父母,最後萬千臉譜突然歸一於原點,變作了一張小丑的弔詭臉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