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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的眼神卻顯然不在雪上。雪茶張了張口,又不知該說什麼,又該不該打擾。&ldo;綠蟻新焙酒,紅泥小火爐,&rdo;直到趙踞喃喃地念道:&ldo;晚來天欲雪,能飲一杯無……&rdo;雪茶愣了愣,小心翼翼地:&ldo;皇上,您要喝茶?還是喝酒?&rdo;&ldo;朕何嘗要那些,&rdo;趙踞不看他,自顧自道:&ldo;朕要的只是那個人。&rdo;&ldo;那、那個人?&rdo;雪茶汗毛倒豎,又自作聰明:&ldo;莫非是哪一位娘娘?奴婢這就去傳……&rdo;&ldo;能傳來……就好了。&rdo;皇帝低低說罷,又自嘲般笑笑。皇帝記得,那是在太子趙彤摔死小狗後不久。有一次他經過御花園,看見徐憫站在那太湖石之前,煢煢而立,不知做什麼。風偷偷地掀起她淺鵝黃的宮裝裙襬,玉帶勒著細細地腰,肩頭挽著天青色的披帛,隨風徐徐。襯著前方那蒼冷的太湖石,簡直像是一幅極至工筆勾勒出來的宮裝仕女圖,雖然看不見容貌,已經足夠令人傾倒。趙踞忙藏起身形,卻無意中聽見徐憫對仙草說:&ldo;知白守黑,和光同塵,但現在……真真是可忍孰不可忍。&rdo;鹿仙草顯然不明白這話的意思,便糊里糊塗地問:&ldo;什麼黑白,這石頭倒是有些白,像是人骨頭似的,娘娘不喜歡?我也不喜歡。&rdo;徐憫也並不解釋,只看著那塊兒已經給洗刷乾淨的石頭,輕聲道:&ldo;如果是這種殘暴的性子為天下主,如何了得。&rdo;&ldo;什麼如何了得,既然不喜歡,那就推倒它就是了,&rdo;鹿仙草不以為然地說,她已經走到那石頭跟前,伸出雙手試著推了一會兒,皺眉道:&ldo;我自個兒推不動,大概得多叫幾個人。&rdo;徐憫嗤地笑了起來,把鹿仙草叫了過去,修長的手指輕輕點著她的眉心,半是寵溺般道:&ldo;傻孩子。&rdo;那會兒趙踞眼睜睜看著這幕,竟有些羨慕地看著徐憫那麼愛寵般對待鹿仙草。趙踞其實也並不太懂她話中的意思,可是後一句卻聽的很明白。後來在跟隨蘇子瞻學習之後,有一天蘇子瞻無意中提起了老子《道德經》裡的一句&ldo;挫其銳,解其紛,和其光,同其塵&rdo;,趙踞大吃一驚。蘇子瞻見他的眼睛瞪的圓圓的,便解釋說:&ldo;殿下不懂?這是道家主張的一種入世之道,說是為人當收斂鋒芒,消緩紛爭,一種不動聲色韜光隱晦的法子。&rdo;趙踞忙又問:&ldo;那蘇學士可知道什麼叫做知白守黑?&rdo;蘇子瞻不由詫異起來,笑道:&ldo;殿下是從哪裡聽來的?這個麼,卻也是出自《老子》,原句是&lso;知其白,守其黑,是天下式&rso;,也是一種入世的主張,意思是雖內心知道事情的是非對錯,卻並不急著去批駁評議、以顯示自己的立場,內心只如琉璃明鏡,面上卻深藏不露……正好跟和光同塵相合了。&rdo;趙踞回想當時徐憫感嘆的那一句,心裡隱約想到了一點什麼,可又模模糊糊。趙踞沒有回答自己是從哪裡聽來的,蘇子瞻也並沒有追問,只是那節課他講的十分細緻,而趙踞……也聽得格外認真。夜甚寂靜,連雪落都透出了無邊落寞似的。怔怔然望著從窗戶外綿綿不絕飛進來的白雪,趙踞突然想起一個人。他忙回頭:&ldo;上次從浣衣局調出來的曾經在紫麟宮當差的宮女,是不是在這裡?&rdo;雪茶沒想到皇帝突然提起這個,忙道:&ldo;皇上是說紫芝?她倒是的確在乾清宮,只不過因為畢竟是紫麟宮的舊人,所以只安排她在外殿當值。&rdo;趙踞皺皺眉:&ldo;把她叫來。&rdo;雪茶吃驚地看了皇帝一會兒,終於命小太監去將紫芝喚了來。今晚上的確不是紫芝當值,掌事姑姑聽說皇帝傳召,急忙來到宮女房中將她拉了起來。紫芝匆匆忙忙地跟著小太監進了內殿,上前跪地拜見皇帝。半天,趙踞才緩聲說道:&ldo;你抬起頭來。&rdo;紫芝戰戰兢兢地抬頭。趙踞打量著她娟秀的臉:奇怪的是,紫芝之前並沒有十分為難自己,也常在徐憫身邊,但他對紫芝的印象卻並不深刻。比不過對鹿仙草,那令人討厭的樣子總讓他記得無比清楚。可見恨惡永遠比愛濃烈而長遠。&ldo;你先前伺候徐太妃……也算是她的心腹吧。&rdo;終於,皇帝淡淡地問。紫芝不知道皇帝在這深更半夜的叫自己過來,到底是為了什麼,聽了這句,卻像是興師問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