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灰布帶,掌許寬,遮住了眉眼,顯是一位盲僧。未執竹杖的手中虛握著一條韁繩,往身後看,牽的是一匹淺褐色的小毛驢,皮毛中夾雜了些深褐花斑,明明是頭賣相不怎地的小畜生,卻目不斜視地昂著驢首,邁著小碎步,走出了高頭大馬的氣派。
邊湧瀾坐在二樓臨街雅間裡,胳膊肘抵著支開的窗欞,閒適地一手撐頭,一手執著酒杯,向樓下望去。
僧人行至樓前,許是聞見了人間煙火的味道,腳步略停了停。門口引客的小二見機招呼道:“大師可要用個齋飯?”僧人並未作答,明明不能視物,卻似有所感,微仰起頭,向樓上望去。
有霧的夜晚是不起風的。
沒有風,花卻動了。
邊湧瀾放下酒杯,手指輕輕撫過放在桌面上的佩刀。指尖微弾,刀身出鞘半寸,一縷刀意像春風吹皺湖水,湧動地投入夜色,撥亂一樹辛夷。
飽滿如紫玉的木蘭花瓣撲簌而下,僧人立在樹畔,花瓣尚未及身,已略側過頭,正正望向刀意來處。
樓前掌了一排燈籠,明晃晃地映亮滿樹繁花。花影落在盲僧面上,稱得他膚色瓷白,又被燭火鍍上一層暖色,終於有了幾分人氣。
邊湧瀾不語不笑,靜靜與他對視,見那僧人只漠然望了此處一眼,便竟自牽驢而去,背影端莊肅寂,自夜幕中裁出一個古井無波的輪廓。
挽江侯外出行走從不用化名,反正他的臉見過一次的人就不會忘記。他又不喜遮頭藏貌的易容之術,使了化名也沒什麼用處。但到底此番孤身出京,無人暗中隨侍,便行止小心了些,於睡夢中都留了一絲心神。
子夜人畜入定,邊湧瀾卻突然醒過來,聽得門扉輕響,有人扣了一聲,隔了片刻,又扣了一聲。
他合衣下床,走到門邊,也不問是誰,一手橫刀身前,一手拉開門。
門外空無一人,客棧中一片漆黑,只走廊盡頭有一線微光,自最末那間客房中透出來,房門半開半掩,明明白白的請君入甕。
挽江侯冷眼看著那一線幽明,毫不遲疑地走過去,走到一半,驀然挑了下眉。
習武之人對距離最是心中有數,這走廊比他目測的長,長得有些蹊蹺。
他握緊刀,覺得寒意浸透衣襟,春天的夜晚稱不上暖和,但也不該這麼冷。
可是有刀在手,挽江侯就不知道怕字怎麼寫,當下幾個起躍,身法翩然,無聲地落在那扇透光的門前。
穿過半闔的門扉望去,只是一間尋常客房,有床、有桌,桌上點著燈燭,桌畔坐了一個人,微側著身背向門口,看打扮是個書生,手中拿著一卷書冊,湊著燈火夜讀,口中嘀嘀咕咕,細聽下唸叨的不是之乎者也,而是“為何不中”。
邊湧瀾心下有些訝異,大比之年早就過了,便是落榜的書生再不甘心,也沒道理在一間京郊客棧裡盤桓這麼久。
“為何不中?為何不中?”桌邊那人像是真的傷心,又像是知道終於有人聽見了他的傷心,慼慼哀哀地回過頭——頭是回過來了,身子卻未動,脖子整個扭了個個兒,大約是傷心得緊了,哭出兩行鮮紅的血淚。
“…………”挽江侯心知自己現在不是在做夢,就因為清清楚楚知道不是在做夢,才難得有些無措,面上倒是還鎮定,腳下退了一步,“鐺”一聲拔出刀……沒拔/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