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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隻手突從他身後伸過來,按住了他拔刀的手——那確是只人的手,手上帶著人的溫度,手指修長,不見如何加力,只一按、一推,便把已然出鞘的兵刃又推回鞘中。
邊湧瀾掃了一眼按住自己的手,見那手腕上戴著一串樸素的佛珠,心下稍定,卻不轉身,只又退了一步,便覺脊背貼上另一具溫熱的人體,鼻端聞到一股若隱若現的佛香。
“……先前與大師打了個招呼,大師卻不理我。”
不管屋中那東西是人是鬼——多半不能是人吧——但這離奇的光景中好歹還有另一個人在,還是個和尚,挽江侯便又撿回了慣常的不拘一格,放輕語調,尚有餘裕閒話了一句。
“貧僧法號曇山。”
僧人自報法名,算是有禮數地回應了那句“你不理我”,又微垂下頭,看向身前幾乎貼在了自己懷中之人——他面上仍蒙著那條灰布帶,理應看不見什麼,卻似對眼前光景瞭然於胸,淡聲道:“莫怕,它出不得這扇門。”
邊湧瀾待要回話,卻覺身後那位高僧抬起另一隻手,按住自己肩頭,用力一推——以他的武藝修行,下盤本是極穩,哪怕現下沒有防備身後那和尚突然發難,也不至於被人一推就踉踉蹌蹌撞入房中,真是活見了鬼。
鬼很高興,它出不去,有人願意進來也是好的,當下迫不及待地倒履相迎——身子朝後,臉朝前,嗚嗚咽咽地撲上來,三尺長的舌頭一股腦垂下,嘴裡仍唸叨著“為何不中”,舌頭長倒是沒礙著它口齒清楚。
挽江侯佩刀終於出鞘,閃身避開撲過來的東西,一句話說得既急且氣:“你們那個‘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的規矩被你餵了狗麼?”他躲得快,罵人也快,出刀、吵架一氣呵成,哪個都沒耽誤,“你呢?你專推人入地獄麼?”
曇山一臉淡然地舉步邁入房中,口中對答和麵色一般平淡:“沒有這個規矩。”
“我日你……誒?”挽江侯一句“我日你祖宗”待要罵出口,卻見身前那玩意兒突然瑟縮起來,站不住似地委頓伏倒,血淚交加的臉終於扭了回去,面朝下趴在地上,只剩一截長舌露在外頭,哭的聲音都小了幾分。
“施主慎言。”
僧人仍是那副不冷不熱的平淡語氣,挽江侯卻聽出他的言外之意,“你不管好自己的嘴,我便把你一個人丟在這兒”。他以為那是鬼非人的玩意兒是怕了立在門口的和尚,只得耐住性子,忍了這口氣。
“你命格福祿雙全,身上又帶了皇家瑞氣,它才願意這樣親近你,”曇山單掌執著佛禮,口中的話卻很讓人生氣,“它生前渴求一個功名,求之不得,在此處自縊而亡,陰魂卻未曾傷人性命,只是執念太深,現下見了你,十分豔羨罷了,你不必為難它。”
“…………”形勢比人強,挽江侯不敢罵和尚,就轉頭去罵鬼,“我為難你什麼了?我命好怪我麼?”
“你這把刀不是凡品,”和尚對人不怎麼地,對鬼倒是體貼,從旁替它解釋了一句,“兵刃太過凶煞,它有些怕。”
……你說誰怕?
挽江侯氣得頭疼,刀尖又往前遞了遞,果聽那陰魂哭聲又高起來,也不知道是怕還是委屈,為難得舌頭都要打了結。
“你收了它,要麼我劈了它,你自己看著辦。”
挽江侯有恃無恐,長了底氣,便又沒了好聲氣,且又有些好奇,不知這和尚捉鬼是怎麼個捉法,只覺活了二十六年,所有聞所未聞之事今晚都看了個遍。
曇山不再與他打言語官司,徑直走去陰魂身旁站定,一手執佛禮,一手翻轉結了一個法印,連經文都未曾念一聲,便見那陰魂漸消漸淡,似被一隻手自這世間如拂拭灰塵一般隨意拂了去,再無半點痕跡留下。
邊湧瀾突然覺得有一絲淒涼,這一絲淒涼之意來得毫無道理,他同情一個鬼做什麼?卻又似真的鬼使神差般問了一句:“它這就投胎去了?”
曇山未答話,只微搖了下頭,面上不見慈悲,亦無哀憫,一派漠然之色。
須臾間物換景移,客房還是那間客房,桌上燈燭卻熄了。藉著窗外照進的月光,只見燭臺上落滿厚厚一層塵灰,床上沒有被褥,蒙著一層布單,房內角落還堆了幾把破椅子,想是客棧老闆做生意厚道,覺得有人上過吊的房間不好再住客,便廢置不用,只存些雜物。
滿室晦暗中,邊湧瀾聽得曇山淡言道:“執念太深,不能自渡者,再無神佛能渡。魂飛魄散,已是最好的下場。”
作者有話要說:瀾瀾:我怕。
大師:(推)你還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