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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是滿打滿算相交不過一日之人,月光下卻又見兩道並肩而行的影子,想來確是一段善緣。
善緣是善緣,卻也是個累贅——若非確實必要,曇山不濫用心識觀想,而慣常是別人伺候他的挽江侯從不知道,原來和一個瞎子同路這麼麻煩。
“菜這便齊了,兩位客官慢用。”
自筆桿峰下折向東北,疾馳兩日已入玄菟郡界。趕路時挽江侯食宿都能將就,現下入了城,自然是既要吃得好,也要住得好。
最好的酒樓,最好的雅間,最好的廚子專門伺候這一桌看上去彼此八竿子打不著貴客:一位超然物外,一位一擲千金。
兩個小二舉著四隻大托盤,一股腦送上熱菜,菜名都不敢報,就眼觀鼻鼻觀心地溜之大吉。
他們不知邊湧瀾身份矜貴,只是單純有些怕他。
“…………”挽江侯提起筷子,提起來,又放下了——他無所謂別人怕不怕他,只是有點煩小二沒眼色,七盤八碗胡亂擺了一桌子。
“狸奴,下去。”曇山雖然看不見,但狸奴與他心意相通,不用心識特意感知也知道它跳上了桌。
狸奴裝聽不見,盯著主人面前的魚“昂”了一聲——邊湧瀾為曇山買了匹馬,它剛剛不用做驢,膽子便大起來,貓叫學不會,恃寵而驕這個詞學得倒快。
“你要吃魚?還是吃肉?”挽江侯也裝聽不見,邊與狸奴說話,邊伸手調換了一下桌上的盤碟,把素菜都換到僧人近前。
“它既不能吃魚,也不能吃肉,這世間所有東西它都吃不得。”
“那它總得吃點什麼吧?”趕路時狸奴要麼縮在邊湧瀾懷中睡覺,要麼爬上他肩頭看風景,挽江侯確未曾見過它進食飲水,只道這隻昂昂叫的小東西確實不是凡物。
“你可將它看作是一具行屍走肉,你可見過屍體爬起來吃飯?”
“……食不言寢不語,你少說兩句吧。”
僧人聞言果然不再說話,提箸吃了一口碗中白飯,嚼過嚥下,再吃下一口。
“……這盤是豆腐。”挽江侯不讓別人說話,自己卻又突然出聲,且執筷輕敲盤邊,“叮”一聲輕鳴。
“蘿蔔。”換一盤再敲一聲。
“青菜。”
“筍片。”
“素羹。”
木筷瓷盤,交擊之聲本千篇一律,但因執筷之人刻意為之,偏敲出了宮、商、角、徽、羽的調音。
“你武功不行,但好歹瞎了這麼多年,聽聲辨位總會吧?”挽江侯把他好話不好說的長處發揮到了極致,沒再找補一句“瞎子就是累贅”,已是了不得的禮數。
曇山不作答,只夾了一筷青菜放入口中,細細嚼過。
青菜素油,連蔥姜都未放,但因專門伺候雅間貴客的掌廚手藝精湛,一盤青菜也炒得妙趣橫生。
出家人無口腹之慾,曇山自記事起便開始修行,對口腹之慾更是淡到極處,白麵米飯吃得,糠菜窩頭也吃得。
他師父比他講究一些,早年在寺中種了一架葡萄,或春天帶著徒弟上山去挖筍。
師父去後,曇山為將功法修行圓滿,自封眼識四方雲遊,既孑然一身,便衣食簡樸到了就差餐風飲露的地步——倒不是窮,而是不需要。
方才對著一桌子有葷有素的佳餚,他只吃面前一碗白飯,也不是因為無從下箸,而是因為不需要。
常言道,出世需先入世,若做修行法,確實也有道理——如果不是有助於修行功法,曇山也不必入世十年行走,勾連天下佛像耳目,遍閱人間百態。
但他細嚼慢嚥下這一口青菜,不是為了修行。
“湧瀾,謝謝。”他說。
“你再嚐嚐這筍,小地方的廚子手藝馬虎,也就吃個新鮮。”
挽江侯語氣泰然,渾似被謝的人不是他,嘴角卻是一挑,也不知在笑些什麼。
城中安歇一宿,翌日天未拂曉,兩人便已動身啟程。
當日自山頂極目遠望,只能大概望出一個方向,但離得越近,僧人越似心中有數,邊湧瀾也不知他靠什麼推算,又明白問也白問,索性陪瞎子當個啞巴,閉嘴趕路。
“這方圓五十里,天地氣數變動得最厲害,應是有人帶著那枚印在附近盤桓過數日。”曇山勒住馬,心中暗道,怕還有人曾想辦法要撼動那枚印,攪得人間氣息混亂,最明顯的變化就是季候有異,最遲今日就要下一場春日罕見的暴雨。
“那山腳處有個村鎮,不妨去問問村民,近來見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