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喬大娘生了三個閨女,都嫁了出去,前年老伴去了,平日雖有鄉親幫襯,但到底晚景寂寞,這下樂得每日臉上都掛了笑,頓頓要做上一個拿手菜——自己吃飯可以將就,但小江既在她家搭夥,那定是不能虧了他的嘴。
不僅喬大娘喜歡他,鎮上幾乎人人都喜歡上了這個小夥子——他初來此地,一副姿容不凡、知書達理的模樣,聽說還會功夫,卻不自矜身份,誰家有點什麼事,都願去幫個手。
鎮上正有人家娶親,要起新房,他看到了,一個人便把新房上了梁,直讓老木匠嘖嘖稱奇,一來奇他力氣大,二來奇他明明沒蓋過房子,卻什麼都一學就會、一點就透。
要說泥瓦木工是粗活,學得快也就罷了,可喬大娘扯了布說給他做身新衣裳,他也能看一看就看出門道,那針腳比尋常女兒家縫得還細密,也是有意思。
鎮上人各有營生,日子過了半個月,獵戶上山,漁夫下水,藥郎採藥,全都願帶著他,不圖別的,就圖他那張嘴,簡直是說什麼有什麼,要什麼來什麼——不管是山裡多難覓的野獸,水中多難捕的大魚,又或是多稀罕難找的草藥,帶著小江去,他說有收穫,便定有收穫——幾次下來,唬得揀人回來的漁夫睡前躺在炕上跟自家婆娘嘮叨:“我這是不是把江神揀回來了?小江這命也太吉利了點,又啥都不記得,沒準就是江裡的神仙……”
“哪有這麼好說話的神仙,”他婆娘笑了一句,卻也奇道,“不知這孩子原本生在什麼人家,這運氣得是祖上積了多大的德。”
不止鎮上大人喜歡他,孩子們也喜歡他——小鎮只有百十來戶,子孫運卻挺旺,鎮上小兒下到三歲,上到十三歲,天天跟在這位“特別好看的哥哥”後頭,吵著要聽故事:有日這位江公子去鎮外繁華些的縣城裡轉了一圈,買了些書回來,鎮上人識字的不多,不曉得他看的是什麼書,卻也聽那有幾分墨水,還考過鄉試的老童生道,小江可不得了哦,那是有過目不忘、過耳成誦之能,若願做學問,考個功名還不是輕而易舉。
只是看這位江公子,卻沒有一分一毫做學問的心思,過目成誦的本事,全用來給孩子講故事聽了,可見對功名沒有半點興趣。
所以說了,這位命特別好的江公子,可當真是學什麼會什麼,看什麼懂什麼,想來自能幹什麼成什麼——無論是想出名還是想發財,鎮上人都覺得,若是小江願意去做,定是什麼都能做得成。真應了漁夫婆娘那句話,這得是積過什麼德,才能有這樣的運氣,簡直是天生菩薩眷顧,許給他四個大字:心想事成。
只可惜他既不求名也不圖利,偏願在這鎮上過平平淡淡的日子,偶爾喬大娘見他在院裡曬太陽,安安靜靜地也不知在琢磨什麼,手中握著兩塊碎石,看那模樣,若拼成一塊,便像是一方半個巴掌大小的石印。
“小江,你可是想什麼來了?”
喬大娘也曾這樣問他,卻見那孩子翻手把碎印收進了懷中,右手輕撫過左腕上的佛珠道:“沒有,什麼都想不起來。”
“……想不起來就算了,你願意在這兒住多久就住多久,大娘去給你切塊瓜吃。”
喬大娘到底是年逾七十的老人家,有句俗話道“人老成精,物老成怪”,她大字不識一個,卻也懂得看人,於是問過一次,便就不再問第二次——這孩子雖是什麼都不記得了,但那安安靜靜的模樣,讓人看著難免替他傷心。
活到如今這把年紀,喬大娘別的不曉得,只曉得人活得久了,便什麼都能過去,什麼都能忘記。
記不得傷心事本是份福氣,只是話說回來,哪怕像她一般,活到七老八十,什麼都熬過了,熬忘了,半夜三更躺在炕頭上,打記不清楚的夢裡頭醒過來,仍有心口發疼的時候。
陳年舊事,故人身影,什麼都能忘了,卻還記得痛。
喬大娘未嘗沒想過給小江撮合一樁親事,鎮上與她一般心思的人怕也不只她一個,卻沒誰真問到小江跟前來——不是因為對他不知根知底,而是覺得這十里八鄉,村野之地,實在找不出一個配得上他的姑娘。
且又說不準,哪天人家就自己想什麼,或是人家的親戚爹孃找上門來了?
滿鎮人都喜歡小江,卻也都覺得,這人總不會真在他們這鎮上安家落戶,這麼平平淡淡地過一輩子。
只是滿鎮人也沒誰能夠想到,待這位江公子真離開時,會惹出這麼大的陣仗——七月初的一日,家家戶戶早起剛洗漱完,便聞鎮外馬蹄聲聲,銅鑼開道:那是他們這輩子都沒見過的排場,沒見過那麼大的官,也沒見過那麼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