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顏湘呼吸面罩已經摘掉了,臉上還有印子,顯得有些斑駁可憐。他喘了一口氣,肺裡都是消毒水兒的味道,心裡想道,怎麼又回來了。
怎麼來的…他閉上眼睛思索,指尖無意識地動了動,忽然想起在意識模糊間抓到一個很熟悉的人,靠著他,好像瞬間回到了很久以前的童年,連雪花落在指尖上也是溫柔的。
那種蓬鬆而安心的感覺,像初春的破殼的小雞鑽出蛋殼,抖落著身上軟軟的絨毛,仰起腦袋,盡情地吮吸著春天潤澤的水汽,一切都那麼美好。
於是不知道怎麼地,顏湘就閉上了眼睛,睡了過去。
可是現在他有點後悔,怎麼沒能多堅持一會,看看是誰呢。
顏湘把手從被窩裡伸出來,扯住了護士的衣袖,無力地扯了扯。他身體太差了,這就已經讓他累得有點喘不過氣。
護士姑娘趕緊回頭,握著顏湘的手背把他塞回被窩裡,「欸別把手伸出來,外面還在下雪呢,你不能受寒——怎麼啦?」
顏湘很聽話地點點頭,嘴唇微微翕張,艱難晦澀地問:「您還記得,誰送我…來的麼?」
醫院裡人來人往,姑娘又不是急診室的,照理說應該不記得,但是那個男人非常特別,個子很高,他說自己是船廠附近巡視的普通上班族。
但是他看起來一點兒都不像上班的,身上穿著幹練的外套和牛仔褲,平時應該是個沉穩的人。
但是抱著咯血的人誰也冷靜不下來。
那個男人也是,看起來非常著急,從急診室一路上到病房,除了繳費,全程陪著,一步都不挪開,這會不知道去哪兒了。
顏湘有些緊張,問:「…他長什麼樣。」
護士姑娘搖搖頭:「沒看清。太忙了,而且他戴了口罩和鴨舌帽,圍巾也裹得很緊,畢竟這兩天雪很大嘛。怎麼了?」
顏湘的心沉了一下。自己也知道那是不可能的事情。也許,只是快死了出現的一種幻覺而已。
他不再追究,搖搖頭,虛弱地笑著說:「沒事,謝謝您。」
「好好休息。」護士姑娘說,「下午去照個ct,看看肺部還有什麼問題不?」
「好。」顏湘說道。
下午的時候顏湘已經能起來了,去十二樓照完ct以後,手裡拿著牛皮紙袋往病房走,醫生說他還得住院再觀察幾天,確保炎症消了才能出院。
顏湘還有展覽的ddl,只能牢牢記住醫生的話,好好照顧自己的身體,儘早出院。
醫院中庭下面有一個漂亮的小街心公園,那裡有很多小孩子在盪鞦韆,還有老爺爺老奶奶在曬太陽,顏湘自己病著,不敢靠近他們,於是沿著鵝卵石旁邊那條窄窄的小道繞過去,突然有個小孩子撞過來——
顏湘彎腰去扶,他腳步踉蹌了一下,撞到了某個成年男人。
這條小道實在有些狹窄了,顏湘輕輕地把小孩子扶起來,看著他好好地跳著走遠了,他才回過頭去看。
身後的男人戴著口罩和鴨舌帽,只能看得清眼睛,很明顯的目光,黑色的瞳仁,有些溫柔,有些在意,正在垂眸看著自己。
顏湘頓住了。
霎那間有一陣風穿堂而過,顏湘額前的碎發被吹起來,在風裡搖曳著輕柔的弧度。
他的的眼睫毛在風的縫隙裡眨了眨,那是沉默而凝滯他唯一擁有的反應。
顏湘乾涸的嘴唇翕張,卻半天沒說出一個字。
他的腦子裡一片空白又寂靜,只有一道白光流星迅速劃過,落在他頭上,世界的聲音又重新湧了進來,變得越來越清晰。甚至讓他有種可怕的直覺。
可是,這不可能。
怎麼可能。老天爺不會對他這麼好。
他是倒黴蛋來的。
男人的目光似乎在帽簷下笑了一下,放開了他,在顏湘的身邊擦肩而過,頭也不回地走了。
在狹窄的小巷子裡,顏湘的眼神一直粘著那個陌生的男人,看著他越走越遠,顏湘心中的直覺動了動,下意識地追了上去,「等一下。」
他的身體還沒好,應該是不能跑的,一旦開始消耗身體,他就會喘不過氣來。
「…請等,等一下…」顏湘扶著膝蓋,冷汗冒了下來。
前面的男人終於停住了腳步,回過頭,看著顏湘,說話的說話,嗓子彷彿可以壓著,顯得悶悶。
可是他還是很善良地回頭了,問:「怎麼了……」
顏湘空白了片刻,直起身,以一種很慎重,很莊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