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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須臾片刻,入睡前印象中那白牆青瓦、那綠樹紅花,那活色生香,那音容笑貌,都成了一灘黃泥。獨孤銑覺得自己的魂好似被抽走了似的,木然瞪著前方。閃電消失,四周黑沉如故,那一灘黃泥就像刻印在了腦子裡,不曾消散,令他再看不見其餘。兩個侍衛立刻發現了他的異樣,當然也發現少了一個人。然而此種情形下,不論是誰,自己逃得命在都是僥倖,救人也只可能救手邊之人。一個小男寵,跟朝廷命官比起來,應該先救誰,根本不是問題。&ldo;小侯爺。&rdo;牟平喊他一聲,居然沒反應,馬上使勁拽了胳膊一把,&ldo;小侯爺,山洪!&rdo;獨孤銑驀地還魂:&ldo;砸門!能出來多少是多少!&rdo;門板在腳下四裂,吼聲在雷雨中炸響。獨孤銑只覺眼睛熱辣辣刺得生疼,心口恍若無端被剜走了一塊,冷風和雨水無止境地灌進去,造成一種空洞的痛。他踢開一家又一家的門,帶出一個又一個人,想:為什麼獨獨來不及救他?為什麼,獨獨,來不及,救他?又想,如果重來一遍,救不救得了他?若還是二選一,答案無須追問。抬頭看一眼震怒的天空,也許,這就是天意吧。多數村民本來就沒睡安穩,被三人這一通鬧,都飛快地跑了出來。山村總共不過幾十戶,大部分住在這邊,小部分住在對面,幸而山溪下游更遠處住戶較多。趁著石橋還沒被沖垮,兩個壯漢冒險過去報信。這面安全逃出來的人,最後都聚集在下游一處坡頂,獨孤銑的馬兒就停在這裡。這地方多大塊岩石,故而未曾耕種,人家也少。雨水無法存留,順著石槽流向谷底。半個時辰後,雨停了,天也開始亮了,人們這才看清,谷底並非洪水,而是黃濁濃稠的泥石流,從上游谷口衝下來,直到第二座石橋的位置,砂石才漸漸減少,變成一股流動的泥水。整體望去,上寬下窄,好似一隻巨大的漏斗。凡是這隻漏斗佔據的地方,除了黃色泥沙,什麼也沒剩下。被沖垮的房屋,大約五六所。雨聲一停,哭聲就起來了。即使不是親戚,小小山村,往來密切,關係都很親近。災難釀就的悲傷籠罩了人群。有村民迫不及待要回去檢視自家房屋,被歐陽敏忠制止。雨雖然停了,誰也不知道山上哪一塊已經泡軟泡發,隨時可能引發新的塌陷。昨夜投宿那家的房子,就在陂塘下方。若非臨時有貴客,這一家子斷然無從倖免。男主人驚魂初定,帶著妻兒過來磕頭道謝。獨孤銑懶得說話,只擺擺手。牟平幫他把人打發走了。歐陽敏忠坐在他邊上的石頭上,這時才發現不見了小侯爺身邊的小男寵,問:&ldo;怎麼不見宋公子?&rdo;獨孤銑置若罔聞。秦顯只好替他答道:&ldo;回大人,沒來得及,宋公子他……&rdo;想起那個活潑可愛的漂亮青年,心裡也十分難過。又想起自己的坐騎,跟了幾年的良駒,不料意外葬送在此地,更加難過。歐陽敏忠吃了一驚。繼而想起當時狀況,當即明白了。獨孤銑第一時間救了自己,才導致來不及救他的小男寵。暗歎可惜,只得道一聲:&ldo;天災無從預料,請小侯爺節哀順變。&rdo;聽見獨孤銑低聲說:&ldo;是我把他帶到這裡來,卻未能護他周全。&rdo;側頭看一眼,並沒有多麼悲傷的樣子。歐陽敏忠心想:活著時日夜不離,死了也不過如此。只聽獨孤銑繼續道:&ldo;我帶了他來,就該送他回去。歐陽大人,不知什麼時候能開工清理泥沙?&rdo;歐陽敏忠一愣,隨即道:&ldo;只要天氣好,今日就可以。不過在那之前,須先派人看看山頂的狀況,消除了塌方的隱患方可。&rdo;獨孤銑站起來:&ldo;那麼我帶侍衛們上去看看,這裡就有勞大人了。&rdo;歐陽敏忠道:&ldo;何必這麼急?等村民們暫時安置了,找幾個熟路的壯勞力同去,豈不穩妥?&rdo;獨孤銑看著前方,沉默片刻,道:&ldo;小隱愛乾淨得很,我不忍心讓他在底下待太久。&rdo;歐陽敏忠頓時語塞。牟平小心補充道:&ldo;大人跟我們的行李信物也都沒來得及帶出來,早一點找到也好。&rdo;獨孤小侯爺是以近乎裸奔的姿態跑出來的,匆忙中只抓了那件半夜拿來做抹布的裡衣遮羞,這時當然早有未遭災的村民送了衫褲給他穿上。一身農夫裝束,穿在他身上,富貴氣派沒有了,更添憂鬱落拓之意。歐陽敏忠望著他的背影,覺得他其實相當不好受,心裡也跟著更加不是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