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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那以後,無數個黑夜,許安林一直都用這種辦法來使自己不再恐懼黑暗,以及他無法操縱的命運。大約被關了一天之後,門開啟了,曾雨森赤著腳,穿著工裝褲笑嘻嘻地進來了,門在他身後又重新關上。許安林詫異曾雨森為什麼進來了,只聽他摸索著爬了過來,許安林哼了一聲,推開在他臉上亂摸的雙手,道:「你進來幹嘛?」只聽曾雨森扭捏作態的聲音道:「人家要進來陪你嘛!」許安林挪動一下身子,故意背對著曾雨森,只聽身後傳來幽幽的嘆氣聲,曾雨森用無比落寞的聲音道:「原來小林林一點點也不餓,這可怎麼辦好呢,這麼大一塊蛋糕我要怎麼才能吃得完呢?」許安林正餓得頭暈眼花,一聽,轉身撲了上去,一陣亂摸,將曾雨森手裡碎渣渣的一塊糕點搶了過來,連咬帶吞塞進嘴裡。好不容易咽完口中的食物,身邊的曾雨森忽然抽泣著撲倒在他的身上,道:「我的小林林,我以為你討厭我,沒想到你肯吃帶我口水的東西,太讓我感動了!」這個時候天已經深了,夜風穿過窗子的木板,發出一陣陣嗚咽聲。許安林不由自主打了一個哆索。「聽見了嗎?」曾雨森笑著對許安林說。許安林沒好氣地說:「聽見什麼?」「我媽媽在跟我們打招呼!」他在許安林的震驚中快樂的說:「我媽媽就是死在這個屋子裡的哦……」他拉著大腦一片空白的許安林的手說:「所以現在咱們是在媽媽的屋子裡做客哦!」許安林覺得一陣害怕,他當時太小了,朦朧裡意識不到自己究竟在怕什麼,曾雨森那快樂的語音在傳遞另一個女人死於非命的訊息,那是他的母親,他似乎既不覺得難受也不覺得害怕。悲傷與恐懼,常人尋常情感,這似乎在曾雨森的身上一點也見不到蹤影。許安林害怕的,正是其它人也害怕的,甚至許安林發現,即便連曾雨森的父親也在忌憚著他。曾雨森也從不叫他父親,而是很奇怪地跟著所有下人管他叫老爺。他們很少見面,即使見面,彷佛也是一種例行公事。他的父親總是擰著眉頭,使得那道川字越發的深刻。「你怎麼又考了不及格?」曾雨森無所謂的彈著自己的吊帶,老爺接著用刻板的聲音說了一句「以後好好用功」,就結束了父子間的對話。每次許安林站在門口看著曾雨森走進屋內,他有時會回過頭來對許安林一笑,彷佛很無所謂的樣子。作為一個註定要在黑道上生存的人所要學的東西,似乎曾雨森完全沒有被教授過,而他似乎樂得如此。許安林有一點歧視這個不學無術的黑道王子,不過又有一些嫉妒他。成年以後的許安林,很快就被安排去學槍法,他抗拒得很厲害,他知道只要握了那把槍,那麼他從此就洗不清了。他已經二十二歲了,十六年的曾家生活,他比任何人都清楚曾家就像一架隨時在碾人的機器,上面每一個零件都沾滿了鮮血。十六年過後,曾家似乎變得更為強大,他們也搬出了唐人街,在西郊的地方買了一幢別墅以及周圍的若干畝土地,房子是木製結構,白色的外觀,尖頂松木屋頂上有兩個石徹煙筒,寬大的走廊式陽臺,從那裡可以看見泰晤士河。曾雨森有的時候會坐在上面抽菸,赤著腳,穿著一件黑色的襯衣,似笑非笑的看著許安林從屋外走進來。偶爾心情不錯的傍晚,曾雨森會坐在客廳裡彈鋼琴,雖然在許安林的記憶當中曾雨森的心情總是不錯,不過他似乎並不常彈鋼琴。曾雨森的鋼琴彈得非常不錯,他的手指很修長,也頗有音樂天賦,許安林一直很遺憾自己沒有在這方面多加深造,也沒有誰教過他彈鋼琴。有的時候許安林也會懷疑曾雨森的智商問題,他甚至懷疑曾雨森是一個絕頂聰明的人,雖然每一次曾雨森的會考成績都會讓他打消這個念頭。可以在莫扎特的激情裡想入非非的傍晚,是許安林對曾家最美好的回憶。當許安林再一次拒絕去接面前那把槍的時候,阿貴微有些無奈地對許安林說:「這是老爺的命令,如果讓老爺知道你違揹他的意思……你知道老爺……他不喜歡下人們有太多自己的意見。」阿貴現在也已經是西裝革履,跟十六年前唐裝的形象大有不同,一切都完全不同了,現在的許安林說著一口流利的英法文,在貴族學院裡當著高材生。可阿貴十六年前同樣的那句話,提醒著許安林原來這一切都沒有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