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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把清單遞給我,上面是一行行整齊字跡,傅一睿的字並不好看,就跟他的人似的一板一眼,嚴謹有餘,飄逸不足,字型邊上還佐以數字,具體到買什麼菜,買多少,這張紙條上都規定得清清楚楚。我彷彿可以看到他如何用寫病歷的表情寫下這張採購清單,想必整個情形,如果親眼目睹定殊為喜感,但是我現在笑不出來。我覺得心臟像供血不足一樣令整個腦袋陷入呆滯狀態,在這一瞬間,彷彿有晦澀不明的什麼東西正在破繭而出,而那個東西,是我本能有些畏懼並想躲開的,我不是不感動,但感動之餘,我卻有種不知所措的慌亂,我自忖對傅一睿不能算差,但基本上也只是在做朋友該做的事,但如若易地而處,我想我不會如他這般體貼周到。事實上,誰也不會像他這麼體貼周到,在我記憶裡,即便是我親愛的外祖母,溫良賢淑的舊時代大家閨秀,在我離開她遠赴美國求學的時候,也從未如此仔細叮嚀過我要注意這個,注意那個。她認為孩子就如雛鷹,該放飛到遠遠的高空自由翱翔,她擔憂我,但她從來只會將擔憂壓在心底。我這一輩子,到目前為止,從未有人這樣介入我的日常細節。&ldo;嗚哇,沒想到那傢伙溫柔起來也蠻像個正常人嘛,&rdo;詹明麗端著咖啡杯過來瞥了眼紙條,笑吟吟地調侃說,&ldo;感覺就如鐘樓怪人對上愛斯梅達。&rdo;我無奈地笑了笑,把紙條收好,低聲說:&ldo;我還以為他生氣不願理睬我了。&rdo;&ldo;顯然他不是小孩子。&rdo;&ldo;這怎麼好意思啊?&rdo;我茫然地問,&ldo;我給陳阿姨付工資吧?&rdo;陳阿姨在一旁聽到了,笑嘻嘻地說:&ldo;不用不用,傅醫生已經給過我買菜錢和工資了,他說你出院後療養很重要,怕你沒人照應,吃飯亂對付,要我在這一天做兩頓,食譜都給我定好了的,張醫生一點都不用操心。&rdo;&ldo;那他自己怎麼辦?&rdo;&ldo;我介紹了一個同鄉給他做鐘點工,沒事的。&rdo;我憂心忡忡地問詹明麗:&ldo;怎麼辦,我覺得很過意不去。&rdo;詹明麗做了個手勢說:&ldo;這傢伙的便宜就該不佔白不佔。&rdo;&ldo;我已經夠無恥了,&rdo;我煩躁地拉拉頭髮,&ldo;難道麻煩他的事還不夠多嗎?&rdo;&ldo;那就再多一件又何妨?&rdo;詹明麗拍拍我的肩膀說,&ldo;當然,如果你真的耿耿於懷,那就照一般人的反應去做好了。&rdo;&ldo;什麼是一般人的反應?&rdo;&ldo;我想,至少該打個電話,說聲謝謝。&rdo;我在接下來的三天裡至少給傅一睿打了十個電話,他都沒有接,一開始我還安慰自己傅一睿大概是工作忙,但我後來不得不承認一件事,傅一睿大概是不想接我的電話,無論是道謝還是就那天瞬間湧上來的絕望,想了斷自己的厭世,他都不想聽,在這一點上我跟他是一致的,在我們能理解一件事,或者說服自己理解一件事之前,別人的話是沒用的。我在寂靜到水滴聲清晰入耳的夜裡,一個人坐著想事情時,也是能隱約明白傅一睿的心情,他不是不管我,也不是生我的氣之類,他只是不知道怎麼面對我,他一直看到一個堅強上進的張旭冉,突然這個張旭冉就如海邊沙雕一般被潮水侵蝕殆盡,面目全非,要重新看待整件事,重新獲得對一個人的認知,不是那麼容易。他需要時間。儘管如此,我還是很不安,像我這個德性,居然能有這麼盡心盡力為自己打算的好友,純屬運氣極好,我有點受不了被他隔絕在外的狀態,到了第四天,我穿戴整齊,準備去醫院找他,無論如何,我想他談談。我知道他那天有門診,所以掐著中午時間到了整形外科,除了值班護士和外面幾個病懨懨的女孩等著門診重開,那邊靜悄悄的少了許多人。我過去值班護士那打聽,一看卻是老熟人,一位姓趙的大姐,原先在手術室那邊呆過,後來身體不適應,就申通調到整形外科了,打我在這當住院醫就跟她認識,趙大姐為人豪爽,跟我私交不錯。她見是我,笑著說:&ldo;張醫生,回來上班了?&rdo;&ldo;還沒,再家休養多兩天,你們主任呢?&rdo;&ldo;哦,有個病例,&rdo;她壓低嗓音說,&ldo;典型的美容毀容,轉到我們這,傅主任帶著我們科其他住院醫和研究生觀察那個病例,可憐哦,才二十歲,貪靚又想省錢,好好的一張臉給毀了。&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