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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文)--孟冬骨子裡是個浪漫的男人,那種浪漫並非指送花雨中散步或者在你樓下點蠟燭之類毫無創意的事情,孟冬的浪漫是化到日常生活的點滴之內的,別人是用詩意來點綴生活,他是用詩意來經營生活,跟花多少錢無關,跟有沒有觀眾參與無關。孟冬的浪漫,就是他會讓他愛著的女人感覺自己非比尋常,獨一無二,你身上彷彿帶著一種奇妙的魔力,能反饋到那個男人身上,讓他眼睛晶亮,熱情澎湃,他如果是詩人,你就是他的詩魂,他如果是畫家,你就是他的畫眼,他是攝影師,那麼你就是能令他的照片熠熠生輝的靈感來源。孟冬常常說我要給他滋養,他常常會三更半夜跑來我房間抱著我說我要你給我充電,他會舉著相機欣喜若狂地朝你奔來說冉冉你看我今天拍了超級棒的畫面你快看這都是你給我的靈感。在我們還是青少年的時候,每逢我生日,他必定會帶我去一個特別的地方,坐很久的公共汽車,到一座荒涼的廟宇,或者某個城鄉結合部熱鬧的農貿市場,或者一處廢棄的廠房,或者一間別致的咖啡屋。在那個時代,他給我拍了無數的照片,側面的,正面的,剪影的,倒影的。我在他的鏡頭下慢慢改變,圓潤的少女的臉龐逐漸線條拉長,清澈的眼眸逐漸籠罩上霧氣和迷茫。他常常看著我的照片說,冉冉,你看你二十歲就有了四十歲女人的目光。我還記得有一年,我們哪裡也沒去,就是花幾毛錢坐渡船,來回地徜徉在江面上,大聲笑,唱歌,吹江面上的風。我們就是這樣長大,正如幾十年前流行過的一首詩所描寫的那樣:我們分擔寒潮、風雷、霹靂;我們共享霧靄、流嵐、虹霓。那個時候,我們只有彼此,並且對這一點毫不懷疑。有很長一段時間,我真的相信他所說的話,我真的以為只有我能令他笑得開懷且輕鬆愉快,我想我是他飢渴時的泉,是牛奶淌蜜的迦南地,我是他的信徒,因為我如此崇信他說的一切,他怎能不愛我。他那麼浪漫,他連去當戰地攝影師,都會每年聖誕節給我寄能討我喜歡的禮物,比如手工編織的中東地毯,漂亮的阿拉伯面紗,有時候一個包裹只寄一片被子彈穿過的樹葉,有時候是一枚瓦片磨就的護身符,上面由他親手畫上即興的圖案。我從來沒懷疑過他愛我,事實上我後來也明白了,他必然是愛著我的,孟冬那樣浪漫到骨子裡的男人,哪怕讓他虛偽一丁點,他都受不了。問題只在於,他不是隻能對我一個人如此,換個女人換個物件,他的詩魂畫眼靈感繆斯也能是另外一個人。我對他是不可或缺的,但過了屬於我的階段,不可或缺的女人就可能是另外一個。我從沒像今天這樣想得透徹,我想那麼浪漫而獨一無二的愛情,青梅竹馬的相濡以沫,共同見證的孤獨和默契,如果這些都不能令愛情忠貞不二,那麼我還能付出什麼來交換?答案只可能是,愛情的現實遠比設想要殘忍脆弱。我想明白了,但我的內在仍舊一片荒草,就如枯水期的非洲大草原,所有的動物全都遷徙,剩下的只是一片死寂。我終於沒辦法再配合孟阿姨的哀傷,在她痛哭流涕的時候,我面無表情地拿著電話,想象著孟冬寄給我的披肩,不用看,我也知道那必定觸手柔軟,上面有繁複的阿拉伯幾何圖案,有漂亮到不可思議的色彩搭配。我沒有辦法配合孟阿姨哭泣,我知道她需要我一同流淚,但我做不到這一點。我聽見自己,用空洞的聲音說:&ldo;阿姨,把那條披肩送給其他人吧,我想我不會需要了。&rdo;她似乎說了一句什麼,我沒有聽清,手機被傅一睿抽走,他當著我的面冷聲對孟阿姨說:&ldo;阿姨,旭冉現在情況不是太好,您有什麼話跟我說,對,我傅一睿,對,別擔心,不是危急情況,是,您別傷心,我理解您的心情,但站在醫生的角度,我想您還是少來刺激旭冉。不是,我不管您跟她說了什麼,問題是您這些不良情緒都會刺激她,這對康復很不利,我不是開玩笑,是的,您能理解就好,上次已經昏倒過一次了,對,不是小事,您也不想看她一蹶不振對不對?好的,您還有什麼話跟她說?道歉?行,我替您說,再見。&rdo;他掛了電話,走過來,深深地看著我,我想衝他笑笑,卻發現臉上肌肉一片僵硬,只能勉強拉扯臉頰,我試了試,失敗了,索性不想再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