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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父怒而拍桌:&ldo;我就該打死他了事!&rdo;嘴上放著狠話,眼眶卻明顯泛紅。從林驚蟄給他們通風報信起,夫婦倆以最快的速度搭上了酈雲出來的班車,一路上他們一秒鐘都不敢耽誤,食不知味輾轉難眠,還不敢輕易打電話來刺激兒子,簡直是心力交瘁!好在趕上了,兒子並沒有真的出什麼問題。想到一路過來兩人的路費,周父欣慰的同時也十分心痛,這筆花銷已經抵得上他過去半個月的工資了!自打周媽媽下崗之後,周家的經濟一直就十分緊張,為了周海棠的學費和生活費還欠下了一筆不小的外債,現在每一分錢,於他們而言都是珍而重之的鉅款。夫婦倆商量著兩人之後要怎麼回群南,周媽媽有點捨不得兒子:&ldo;你看他又黑又瘦的,也不知道吃了多少苦頭,咱們來都來了,多陪他幾天吧。&rdo;周父悶頭抽菸,聲音沙啞:&ldo;燕市太花錢了,剛才來學校路費就要兩塊,吃箇中午飯就要一塊錢,住一個晚上得多花多少錢?不行,等晚點跟海棠說完,我們馬上回群南。高方哥那邊的工地還等著開工。&rdo;周媽媽一個傳統女人,又沒有經濟來源,丈夫發了話,她再不情願也只能聽從。想到兒子以前在酈雲被自己喂得白白胖胖,才來燕市幾個月就變成了現在黑瘦黑瘦的小可憐,她心中痛苦,小聲啜泣著。林驚蟄給他倆倒了熱茶,問:&ldo;叔叔阿姨,你們就這樣回去,周海棠怎麼辦?&rdo;周父嘆了口氣:&ldo;我會跟他講清楚的,他要是不聽,我就把他腿打斷!&rdo;周媽媽嚇了一跳:&ldo;你胡說八道什麼!&rdo;他倆既已經千里迢迢從群南趕了過來,跨出了這最難的兩三千這個數目對她來說代表了什麼呢?拿一個最簡單的辦法類比, 那就是她這輩子連見都沒見過多達這個數目的現錢周母還沒下崗的時候, 是酈雲暖瓶廠的女工, 一個月工資一百七十塊。她和丈夫的收入加起來可以達到四百,這在群南的偏遠小城市已經能稱得上高薪階層,但夫婦倆各有負擔, 還有個正在成長的半大孩子,即便是每個月四百左右,到手後吃光用光, 最後也很少能存下多少。但這份收入依然叫許多國企工廠外的人羨慕有加, 90年代的酈雲,許多農民辛辛苦苦翻上一年的地, 刨除口糧後,全年都未必能賺到兩百塊錢。周母一度以為下崗之後自己的人生已經走進了一條死衚衕, 再沒有任何轉機,林驚蟄和胡少峰這看似不經意的一番話卻在她心口狠狠地震了一把。尤其胡少峰, 這個明顯是燕市本地人模樣的男孩從穿衣打扮到行為舉止一看就是有錢人家見過世面的小少爺,他語帶驚奇的那番話說得太自然了,周母很難心生質疑。再膽小的人潛意識裡也是追求進步的, 周母很心動, 她就此事回去和丈夫商討。周父想也不想地否決了:&ldo;胡鬧!不像話,咱們又不是勞改犯,清清白白的人,去做什麼個體戶!&rdo;在他的概念裡,最風光的職業還是進國企當工人, 個體戶這個詞語是這十幾年才出現的,早些年根本就是不務正業的代名詞。在燕市這種大都市裡還好些,可放到酈雲,八十年代時只有坐過牢的潑皮混混這種找不到正經工作的人才會去倒騰自主經營。投機倒把罪於普通老百姓而言約束範圍根本就沒那麼清晰,許多因為囤積居奇操縱價格搗亂市場以謀取重利的不法分子鋃鐺入獄登報批評之後,升斗小民便將&ldo;生意&rdo;二字畏之如虎。周父是絕對沒法接受的,他連炒股票都絕不去碰,這個當代典型的遵紀守法的小男人有著自己堅定的操守。周母比他更循規蹈矩,但害怕之餘,卻又確實心動。周海棠長到那麼大,這是第一次離開他們身邊來燕市那麼遠的地方。自打兒子離開之後,留在酈雲的她吃不香睡不好,時常午夜驚醒,只因為擔心兒子不在自己身邊會不會出什麼事情。留在燕市做生意,不說能賺到多少錢,能留在兒子身邊這一點對她來說就是個巨大的誘惑。母親的力量是驚人的,對丈夫順從了半輩子的周母第一次沒有被斬釘截鐵的拒絕打消念頭。周父還在籌算什麼時候離開燕市最合適,周母已經暗地裡展開行動了。她才到燕市,沒有根基,但因為一手好廚藝,暫住的家門口每天快到飯點時就會聚攏上許多來取經的社群太太。周母為人老實本分,但卻也不木訥,幾天下來和這些太太關係搞得不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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