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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樣,你付了錢,就要有承受血本無歸的風險的準備,這麼說也許不近人情,可事實如此。暑假裡打工的錢,剛好夠他的路費和第一次的房租。謝一在一個隨時可能面臨著拆遷的小弄堂裡租了間房子,和另一個安徽來打工的,叫小吳的年輕人合住著,地方極逼仄狹小,不隔音,隔壁人家說話吵架的聲音聽得一清二楚,廁所是公用的,因為疏於打掃,總是臭氣熏天。冬天極冷,南方的室內沒有供暖,可是溫度卻並不比北方好到哪去,即使沒有嗷嗷亂叫的大西北風,那股子無處不在的陰冷氣息卻更讓人受不了似的,尤其他為了便宜,租的房子是陰面,被褥好像都帶著一股子潮乎乎的味道,牆角有細碎的黴菌,就像是長在那裡的傷疤。他剛來的時候,完全聽不懂當地人方言,就連夾雜著上海話腔調的普通話都夠他喝一壺的,有時候聽得多了,覺得暈暈乎乎,四下鳥語花香的。這好像更加重了他的孤獨,謝一第二天就買了一沓稿紙,他怕這麼下去,自己會在這樣的茫然無措中瘋狂,只能把那些不能對世界上任何一個人說的話寫在紙上,然後小心地放在搪瓷的小盆子裡點著,看著那些言語燒成灰燼,就像是郵遞給了媽媽一樣,順便藉著那一點點的火光溫暖一下自己的手。至於工作,其實比自己想象得還要好找,他年輕肯吃苦不嫌錢少,比起外來打工的人員,學歷又高,很多地方願意要他。謝一打四份工,週末不休息,把人扔了不要的報紙雜誌撿起來,關注上面哪怕十幾塊錢的徵稿資訊,一分錢都掰開了花,除了基本的生活需要和稿紙錢,他連個電話也沒打過‐‐當然,也沒什麼人好聯絡的。有一個幹活的工地管一頓早飯,可以隨便吃,謝一就基本上只靠那工地上的鹹菜稀粥和饅頭度日,能吃多少吃多少,吃到自己再也吃不進去為之,撐一天,有時候實在撐不過一天,住處的小抽屜裡面隨時備著一點最便宜的掛麵,撿著菜場的剩菜,就著一點鹽巴,拿清水煮了晚上回去吃。一年,謝一給自己下了死命令,一年中一定要把學費和生活費賺出來,他的休學手續只有一年的時間。生活捉弄了他十八年,他一直逆來順受,懦弱地認輸,是該到扳回一局的時候了。他咬著牙,儘量讓自己活得有尊嚴。這麼一晃,一個秋天,一個冬天就到了頭,年關將近,很多打工的人都回家了,謝一的室友一早就從黃牛那買好了火車票,這時候短期工格外地好找,謝一於是也格外繁忙了起來。春節是給有家的人過的,他想,自己這樣一個人吃飽了全家不餓的,辛苦就辛苦一點。存摺上的存款現在是他唯一的快樂來源,那上面的數字已經快超額完成任務了,謝一總覺得不放心,分別存了好幾個銀行,也算是不把雞蛋放在一個籃子裡。錢多了不在乎什麼,可是沒錢的時候,一分一毛,也重得能把人壓死。三十晚上,老闆早早地放他回去了,謝一走在路上,猶豫了一會,還是從一個書報亭買了張電話卡,找到一個公用電話,撥出了一個熟悉的號碼。電話才響了兩聲,對方好像就迫不及待地接起來,謝一&ldo;喂&rdo;的話音還沒落,那邊賈桂芳急切地打斷他,一迭聲問:&ldo;小一是不是?小一是你嗎?喂,小一?小一你和乾媽說句話啊你!&rdo;話到最後,已經聽出了哽咽的聲音。半年以來所有的委屈,所有都在忍耐範圍內的苦,突然在這嘶啞的女聲衝到耳膜的時候決了堤,謝一的眼圈有點酸,他抬起頭來,望著這個城市灰白色、馬上要黑下去的天空,努力平定著自己的情緒,半晌,才輕輕地應了一聲:&ldo;噯,乾媽,是我。&rdo;賈桂芳泣不成聲。謝一聽著電話那邊,似乎是乾爹的輕聲安慰,有些說不出話來,只能一遍一遍地說:&ldo;乾媽,別哭,沒事,我挺好的,我真挺好的。&rdo;王大栓把已經說不出話來的賈桂芳拉開,拿起電話:&ldo;小一啊,我是乾爹,你……你在哪呢?&rdo;寒風凜冽的街頭的一個電話亭,謝一笑了一下:&ldo;乾爹,我在上海哪。&rdo;&ldo;咳,我還能不知道你在上海?你乾媽天天唸叨,說上海打來的電話區號是021,這電話一響,她只要聽見是02開頭的,就跟打了雞血的似的。可是等了半年也沒等到你的電話,她整天就跟我在這疑神疑鬼,上回看見電視裡面播那個……那個什麼節目?裡面有個瞎了眼的在城市裡流浪的老頭,你乾媽看著就在旁邊抹眼淚,她就怕你一個孩子,在外邊吃不好睡不好,也沒個錢沒個地方住……&rdo;